石昌林
散文集《時光深處的溫暖》獲得第四屆“絲路散文獎”優秀作品獎純屬偶然,也是一個意外,是眾多文友幫扶,是組委會評委老師們給予厚愛的結果。誠惶誠恐受之,深感壓力巨大。拙著是一名腎移植術后病人的內心獨白,更愿意用自己的愛去溫暖病榻上所有的病人。全書是用散文的架構,以小說的筆觸,用講故事的方式,詮釋了生命堅守、健康尊嚴與親情友情的守望相助,是一部現實主義刻骨銘心的勵志與大愛交織的作品。
“我不孤獨時,屬于人群。當我孤獨時,我與世界彼此獨立……孤獨是一個作家終身的修養,我希望我的文字孤獨而狂野,而我逍遙在人世。”著名作家、第四屆“絲路散文獎”最佳作品獎獲獎作家劉亮程先生在他的獲獎感言中,如是說道。我深以為然,并感覺大作家的感觸透徹心肺,直抵人心。
我對遠在千里之外的女兒說,人要學會享受孤獨!期望她在遠離親人的孤獨中學會思考,努力充實自己,不斷茁壯成長,欣然享受孤獨中揚起奮進生活的風帆。這是我在文學創作和生命道路上的一點體會。在文學創作時是孤獨的,孤獨使我頭腦異常清醒,孤獨讓文字更接近內心的真實。
不孤獨時,我屬于人群。在人群中,接地氣的寫作素材得以積累,叩問心弦的創作靈感能夠激發。這應該是紀實文學創作的一般規律。卯兔深秋,我受邀與一眾文友穿行寧陜子午道。車輛行駛在旬陽壩至太山村之間的月太公路上,越腰竹嶺,經營盤,過胭脂壩,沿途所見,奇峰幽谷,層林盡染,風景美不勝收。這時不知是誰脫口說出:“好一個千里江山,風景如畫!”我一時也心潮澎湃,難以自已,沉醉其中。彼時,我想自己眼前所展現的江山,一定就是王希孟在創作《千里江山圖》時所面對的山水。過后,拙作《行走寧陜子午道》一文中這樣描述當時所見:“紅有大紅、嫣紅、淺紅……黃有深黃、淡黃、土黃……綠有深綠、淡綠、草綠……各種各樣的顏料色彩混合在一起,盡力潑灑出去。潑他個風起云涌,潑他個波濤滾滾,潑他個千里江山,潑他個萬山紅遍,潑他個美人陶醉……醉在其中,忘乎所以。”
當我孤獨時,我與世界彼此獨立。世界紛繁而喧囂,就像一場狂歡者的盛宴。所有人都在爭搶著大聲傾訴,極力展示自己。沒有人顧得上思考,沒有人知道自己在說些什么,當然更沒有人愿意聆聽來自心靈深處的寧靜……
好的文學語言一定是孤獨的產物。孤獨是要人耐得住寂寞,忍受得了冷落,不被物質世界所束縛,沉浸在自我的世界中,專注于內心的思考和感受。孤獨產生思想,文學在一定意義上是從思想出發的。文學作品中的思想,就好比人之靈魂。好的文學作品一定是有思想的,是用作者的思想去觸碰讀者的靈魂,實現讀者與作者靈魂深處的對話。
孤獨是思想的獨立。一個人孤獨的時候,更容易深入思考和探索,發現自己真正的想法和感受,不再被外界的看法所干擾。病中的我是孤獨無援的。孤獨讓我有充裕時間去讀書與思考,獲取寫作上的靈感。我在《讀書之旅》中這樣寫道:“原來我生長的這片土地上,曾經出現過那么多勇武神奇的人物,發生過那么多驚天動地的故事。我抬頭仰望璀璨的星空,仿佛看見了一條歷史的浩蕩長河,正從遠古而來,洶涌澎湃,波瀾壯闊。我不由得萌生了要溯游而上,追尋源頭的沖動——我有了強烈的讀書欲望。”在《病中讀書記》里這樣寫道:“我為犧牲了的劉和珍君慟哭、為犧牲了的楊德群君慟哭,為還在醫院里呻吟掙扎的張靜淑君慟哭,我為這個太多悲情的民族慟哭……這個多災多難的民族,這個命運多舛的國家,每到危難時刻總有這樣一群‘殉道者’,他們挺身而出,他們迎難而上。她們構筑了這個民族的脊梁,她們是中華民族的靈魂。他們為了追求真理,甘愿拋頭顱、灑熱血。他們是中華民族血液里的鈣質。中華民族正是有了這些錚錚鐵骨,才會生生不息,屹立不倒。”
苦難是孕育作家的搖籃?嚯y鍛煉了人的意志力以及能力,這是一個作家成功的主要能力。苦難中的人如果擁有夢想,那么當苦難與夢想碰撞,一定能夠產生偉大的思想。因突發的疾病喪失了視覺和聽覺的美國現代女作家、教育家、社會活動家海倫·凱勒曾說:“即使世界對你關閉了一扇門,也會為你打開一扇窗。如果我們經常盯著那扇關掉的門,就會對新開啟的窗熟視無睹。”黑暗使人更加珍惜光明,孤獨使人的感官更加敏銳。孤獨的人懂得靜心觀察著周圍世界,感知大自然微妙的聲音,聆聽自己的靈魂在時空盡頭的訴說。
“有一段時間,我對自己說得最多的一句話便是:活下去!”這是《時光深處的溫暖》里的一篇散文“生命的擁抱”里的文字。那是我一人租住在西安一家醫院附近的一處民居閣樓里,翹首期待匹配腎源換腎的日子。動輒大小便失禁,動不動就暈厥跌倒,不省人事。等待如黑夜漫無邊際,孤獨如鬼魅如影隨形,人的精神幾近崩潰。“當我睜開眼睛,眼前空曠而高遠。我從遠古墜落,大地無比溫柔。”這是我在房間里暈厥倒地后睜眼醒來的第一感受。作家、西安市作協副主席王潔在閱讀到此作時,曾泣不成聲:“我再一次睜開眼睛,看見黎明的曙光透過窗戶,映照在房間里的時候。我無比激動!無限感恩!新的一天開始了。眼前這明亮、這溫暖、這讓人無限憧憬的光芒,竟以這樣平靜的姿態悄然而至。我打開窗戶,金色陽光瞬間將我包圍。那是我人生當中感受到的最隆重、最溫暖的擁抱。”她評價說,這些銘肌鏤骨的文字若沒有生活的磨難斷然不可能產生,是作者與病魔斗爭的精神力量,是來自作者靈魂深處的聲音,扣人心弦,感人至深。
文學藝術的最高境界是哲學。而哲學的終極目標又是關于生命意義的思考。有人說,人生無非就是一場從出生到死亡的過程。既然人從出生的那天開始,就在一步步走向死亡。那么人生的意義又是什么?英國作家毛姆曾在《人性的枷鎖》中說:“人生沒有意義!無論成功或失敗,杰出或平凡,通通沒有意義。然而,當我們明白了這一點,人生便又有了意義——你賦予他什么意義,他就有什么意義。這個意義不是一個結果,而是一個過程,一個不斷追尋和探索的過程——專注于自己的內心世界和人生追求,通過自我探索和努力,最終達到自我實現和自由的狀態”
宇宙浩瀚無垠,孤獨洶涌而至。誰是生活的不幸兒,誰就是文學的寧馨兒。一位有良知有操守的作家,應該立足于自己身處的現實,少粉飾,多真實,力所能及地寫出生活的美好與內心的孤寂。更多的時間深入生活,關注自己內心的感受。用手中的筆,去還原那些真實的人性,抒寫這個時代的真實,寫出無愧時代的華章。創作出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觸動讀者心靈的優秀文藝作品。個人覺得,這樣的孤獨不僅值得,而且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