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云 /文
圖片:陳均威 攝
跟漢文化有著重要淵源的漢江,在流經安康的一段,水流湍急,兩岸山脈如畫,是的的確確的漢江畫廊。
20世紀90年代,安康水電站發電以后,漢江安康段因攔河大壩的阻隔,成全了一個秀外慧中的人工湖——瀛湖。瀛湖是新起的名字,仿佛是一條河流的前生今世,也是華麗轉身之后的一個加冕。漢江流經的重要路段,都有著各種各樣充滿特質溫暖而親切的小名,瀛湖,便是其中之一。
瀛湖是陜西最大的水電站形成的人工湖,也是西北最大的人工湖。那些依然不變的水體,經過了山脈與歲月的重新塑造,變得豐潤緊致有身段,該瘦的地方瘦,該滿的地方滿,顏色綠得那樣純粹,在光影的作用下,也有半湖瑟瑟半湖綠,或者光照之中那白茫茫的一片。
不過瀛湖最動人的季節還是春天,比如現在這樣,風含情水含笑,半是旖旎,半是花海,都是生命的怒放。我們的風景也是從水里開始看過來的。和岸上的花海相殊,水里的花海是有著夢幻般的特質的,風過處,恍若幻影,會變得水墨畫一般,有了暈染的筆墨,仿佛是永恒的藝術描述,多了一種高級感與情愫。
在水中,一條油潤潤的小路,融匯了大地的物語,春雨的澆注,還有輕輕觸碰就會變幻的神秘。道路的兩邊,是造型夸張要滴出翠來的植物,阻擋了行人的腳步,牽絆了路人的衣服,會給那些衣服沾染上艷麗的花粉,在深夜里都會散發出一股醉人的清氣,仿佛有什么該想而未想,心里蘊滿了不能為人道皎潔的白月光。沿著那條路,就是在水中宛若樓臺亭閣一般的房屋,黑瓦房、白墻壁,杏花、桃花、茉莉花爭相簇擁,房子便如置身其中的嬰兒了。還有小奶狗在屋前悠閑地打盹,太陽直射下來,貓也走來湊湊熱鬧,貓的眼睛碧藍澄澈,仿佛天使之瞳,總是帶著先知或者驚異審視的表情……而與此相對的,就是炊煙了,唯有炊煙將我們拉回世俗庸常之中,飯菜的香氣,去年果木熏的臘肉,農家自己釀的一碗包谷燒,啊,真想喝點小酒,酒的美妙不在于入口的辛辣,而在于微醺之時,那種難以控制的快樂!古來圣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明天的事,明天再說吧!
我們看的瀛湖,總是這樣從水里,從天空,再到人間。當世界如此喧嘩,我們都需要放眼天空,只需微微地一抬頭,這個世界安靜了。白云,還是白云,在浩瀚的藍天上漂浮,速度是那樣得快,完全只因為春風吹來,吹亂了我們的心,吹開了心中云朵的旖旎。她們,一會兒向東,一會兒向西,一會兒向北,一會兒向南,她們,是一群放浪的孩子,是一個變幻的少女,她們,什么都不和你說,只是微笑。在這種微笑中,你看到燕子飛過去了,看到蝴蝶在陽光下蹁躚,看到無所不在的白云,變幻著各種姿勢,一會是馬,一會兒是狗,一會兒是個妙齡少女,一會兒是你心中的少年。黃鶴一去不復返,白云千載空悠悠。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我們的時光慢悠悠而又迅猛地過去了,仿佛還沒有感受到什么是軟,或者溫柔,仿佛還有那么多希望可言,仿佛還在少年的某一場深夢。
當然,一個看春天的人,不只是看看水,看看天空,他是和你一樣,是多么離不開這賴以生存的大地。滿園春色關不住,誰家新燕啄春泥,蠶農有時節,田野無閑人,這里不是北方大地下的沃野千里,也不是江南名門閨秀的溫軟,她只是,帶著自然田野的氣息,因山勢水體,而有著豐富的層次。秦嶺巴山的余脈,即使在低海拔的起始階段,也有著凌厲的風骨,漢江之水清兮,即使她被變為水電站,也改不了自己清澈的質地。于是,那些花啊草啊莊稼啊人群,無不成了這段大地的點綴。讓我們來看看有多少種花:櫻花、桃花、李花、梨花、杏花、油菜花、蘋果花、海棠花、野菊花、豌豆花、蠶豆花、各種菜花……讓我們看看有多少種剛結的小果——由于海拔層次的不同,這些花和果在不同的高度并存,仿佛時空穿越,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不,這還遠遠不是那個時候,這里是花兒和果子并存的時空。讓我們看看小果吧:櫻桃、小桃、青杏、半李、枇杷……那些花陣,壓彎了枝頭,裝點了庭院,溫潤了水體,染香了春風,油菜花大片大片強勢推進,李花桃花,樹樹隆重錦簇,千朵萬朵,雖照亮眼睛也不忍移目;ㄍ蕷埣t青杏小,那是怎樣具有情趣的春天啊,有著墻里秋千墻外道的亙古想象。
其實自有歷史記載以來,人類的春天,每一年都是這么過的,而生在瀛湖岸邊的人,醉在瀛湖花海的人,卻從來不認為,別人的春天也能像自己這樣的濃烈。
如果你正好在這個春天來到瀛湖,那么,春天都是相似的,但每一個地方的春天也是不同的,就像世間萬千妙人,你常常選那么幾種。漢水流過的地方,是漢人的故鄉,瀛湖她有一個溫潤的小名,你恰好在這一年春天,輕輕呼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