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陳德智
旬陽南羊山高聳入云,林海、草甸、隱穴、花谷交相輝映,博大而神秘。十余年間,我曾四次探訪南羊山,每一次探訪都充滿了新奇和感動。南羊山中那幾種帶靈性的風物,一直縈繞腦海,揮之不去。
“粉紅女郎”
“粉紅女郎”是一種樺樹,分布于南羊山半山至山頂草甸之間地帶,通體粉紅,體態高挑, 散見于混交林中,因其亭亭玉立、色彩鮮艷而格外引人注目。“粉紅女郎”皮薄似紙,且一直處于自行剝落、不斷新生之中,因而通體滿是翹起的粉紅薄皮,這種好看的樹皮隨手拿來即可成為極致的書寫用紙。
“粉紅女郎”在密林中多獨處一隅,也有少量三五成群的“群居”,她們鶴立雞群般傲立叢林,風情萬種,似在召喚遠道而來的客人。“粉紅女郎”可作為南羊山的“迎賓樹”,因為她在嫵媚熱烈中顯露出端莊,奔放的色彩中透出親和之氣,常讓觀之者想入非非。“粉紅女郎”是敝人經多年多次觀賞、反復琢磨后對這款“美眉”的慎重“命名”。
留侯竹
“留侯竹”是一種叢生的山竹,系十余年前初探南羊山時命名,它們成片分布于南羊山半山之草甸邊緣地帶。名曰“留侯”,淵源于相傳曾“辟谷”修煉于此的漢代留侯張良。竹子的中空外直、清雅高潔,應是留侯當年功成身退情懷的最好寄托和詮釋。
每次探訪南羊山,留侯竹總是像一位忠實的友人,以其俊俏清秀的身姿,在半道上迎候,然后又如影相隨,伴你上草甸、越山丘,最后又熱情地送你下山。記得有一次上山,從公館河沿一條大峽谷而上,經大寨、小寨和神奇的石筍地貌 “夜壺蕩”,在半山之上,即可見漫山滿道的竹林。竹子不高,兩米以內;竹竿不粗,筷子上下;竹叢密集,萬株成林。穿行其間,清新之氣撲面而來。至今憶起,心潮仍在起伏。此后的每一次穿行,都像是歷經了一次竹海的洗禮。
這次再訪南羊山,路徑不同,竹子依舊,沿途要經過一條數里長的山竹甬道,被青翠無邊的竹海包裹其中,漫步穿行,竹的高潔深沁心底,竹與人似成一體。留侯,這個兩千多年前的大賢,似乎就在你身邊。
格;
近讀《中國國家地理》雜志,才知格桑花是藏地花類的總稱,而非特指一種花。“格桑”在藏語中是“幸福”之意,格;ū灰暈樾腋Vǎ笳髦鴲酆图,它廣布于青藏高原雪線以下草甸地帶,裝點著大美的高原。
南羊山頂峰羊山坪邊緣地帶的一些小蕩中,草甸與林木交界處,蕩與蕩的分水嶺,林草混交之地,遍布或散落著一蕩蕩、一簇簇的無名花朵,為碧波草甸增添了秀色。
這些花兒皆一抹黃色,仔細觀察,花分兩種。一種花花株細小,株高半米,葉圓形,花為頂花,花形似麥穗,碎小的黃花,簇擁著頂部尖狀的果實,像一個個“金串子”。我們見到她們時,粉黃小花由上到下依次正在脫落,花盡果出,似乎預示著此花的大功告成、功德圓滿。
另一種花酷似雛菊(幸福花),花株短小,葉圓而大,花開頂部,花莖高出葉叢許多,像是刻意探出花容供人觀賞,有“探春”之意,是否真為探春花,尚不得而知。此花花形似菊,條形花瓣的中央是一深黃色的花蕊,因其花高葉低,呈現出明顯的兩個層次:綠葉層和花層,清秀恬淡的黃花在碧綠滿地葉層的映襯下,驚艷中透出一份安靜,觀之讓人頓悟,唯有此地此景才配有此美花。
漫步草甸,此兩花常在不經意中出現,小鳥依人般跟隨。翻越草甸邊沿下山而行,花兒便無了蹤影。這些高居云端的高山精靈,留給我們的是無盡的遐想。
這一路,屢有人問此為何花,均無答案。欲下山時,又見花溢滿蕩,有人又問,竟不假思索答曰:格;。
千仞之巔,有佳人兮;
冰清玉潔,名為格桑!
迷魂草
羊山草甸,浩浩蕩蕩;草甸之草,非同尋常。
南羊山草甸的草,品種單一,是清一色的羊胡草,因形似山羊的細長胡須而得名。這種草在每年成長初期的春夏時節,草形纖細,藍色基調中夾雜著黃紅綠紫等色,幽藍中透出五彩。它的奇異之處在于視之即令人頓時暈眩,心慌心悸,有靈魂出竅之感,迷魂之名的確名不虛傳。迷魂草只有親眼觀之才見其效,一般的照相成像方式根本無法體現它的真實狀態。迷魂草就像是一位絕代佳人,就這樣令人失魂落魄、手足無措。
迷魂草的“妙齡”期是短暫的,過了“青春期”,它就變成了普遍的、成熟的綠色,與尋常之草無異。因而欲睹其芳容,感受心悸之動,一飽眼福,要趕季節、 憑運氣;與其相遇對視,領略其魔力,要有相當的底氣和定力。
這些伴隨歲月流逝、生生不息的南羊山之草,經過長期的演進,把樹木、雜草統統趕出了大草甸,從此大草甸成了“迷魂草”這個精靈的天下。那些偶然膽敢獨自進入的松樹之類,在迷魂草的驅逐下成了一個個枯枝,做了草甸的點綴;那些世居草甸的野山柳、野石榴、野山楂,也漸漸被孤立、排擠,成了佇立草甸邊緣的孤獨守望者。
草甸之草,不是草叢,也非草兜,而是一個個巨大的草墩,這是草千百年不斷枯萎、生發,長期累積的結果。這些迷魂草均異乎尋常地長于草墩之上,而非地上。草一歲一枯榮,草墩是“抱團”的草根,不死不動。草墩粗者直徑近一米,墩高過腰,草墩之間有流水浸蝕而成的縫隙。從草甸中穿行,實為在草墩的縫隙中行走,稍不留神就會扭壞腿腳。在草甸上憩息,可很愜意地盤坐于草墩之上,柔軟、彈性、防潮,又接地氣,是一種奢侈而極致的享受。若你想躺下來,其舒坦程度應超越世上頂級的臥榻,身處無盡的迷魂草中,草、我已渾然一體,思緒伴隨著悠悠白云,掠過高山,飛上蒼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