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郭華麗
甘溪鎮就在生養我的居住地三十余里外的地方,是和我共飲旬河水的近鄰。
小時候我曾攆著母親去甘溪鎮趕過場。窄窄的街道,接踵的人流,小販的吆喝,陳年或是時鮮的山貨果蔬,還散發著竹香味的背簍、簸箕、;\嘴,鐵打的犁鏵、拱形的牛隔頭…都是些自產的東西。雖有汗水浸在里面,但有“力氣出了又來了”這樸實的思想根基,所有的物什實用、價廉。人們也會因為彼此的需要以物易物,皆大歡喜。小時候攆著走幾十里路,不僅是圖個場面的熱鬧,主要還是沖著母親獎賞的那一根冰棍或那一籠包子……
甘溪鎮,這個被巍巍秦嶺擁攬于胸,被悠悠旬河豐盈滋潤的地方,它依然固守著自己的勤儉、樸實、忠信等,有在水一方的靜好、安適,但是更深悟“變則通,不變則塞;變則興,不變則衰;變則生,不變則亡”的歷史遺訓。以他們高瞻遠矚的胸襟,讓村莊更像村莊,讓城鎮更勝于城鎮。
大青山
這世上有著無以計數的山,此刻,大青山就在我的眼前,在不斷升騰的霧靄、瀝瀝的春雨和微暗的天光里如一頭臥牛般安靜地啜飲旬河之水。
霧靄覆蓋了整個河面,又從河面不斷升騰,逶迤綿延的大青山在霧靄中隱約浮現,在煙波浩渺里不斷變幻著身形。置身于這樣的情境之中,我想起北宋畫家、水墨畫山水宗師郭熙的“山有三遠:自山下而仰山巔,謂之高遠。自山前而窺山后,謂之深遠。自近山而望遠山,謂之平遠。高遠之色清明,深遠之色重晦,平遠之色有明有晦。高遠之勢突兀,深遠之意重疊,平遠之意沖融而縹縹緲緲。其人物之在三遠也,高遠者明了,深遠者細碎,平遠者沖淡。明了者不短,細碎者不長,沖淡者不大,此三遠也”。作畫、作文、做人、做事,皆會受到大自然的感召,以鄉村振興為切入點開發太極湖鄉村旅游,以“一軸”“兩心”“七片”“三十三節點”為鄉村旅游發展規劃,是甘溪人的高瞻遠矚,亦是甘溪人用心聆聽自然而得的啟示。
淅淅瀝瀝的小雨還在天地間飄灑,太陽的光線透過鉛灰色的云層欲露還羞地潑灑在大青山流水環繞的太極湖上,湖面像一塊青翠的碧玉。此刻還是早晨,是新一天的開始。霧靄散盡,我的目光留戀這豐潤世景。旬河的一側是甘溪鎮,錯落有致的屋舍樓宇隨江岸行走,水繞乾坤,生相太極。我身處的一側是綿延的秦嶺余脈,山勢圓潤而厚重。山腰間白墻黑瓦的農舍掩映在野花草木里,有炊煙從黑瓦間裊裊升空,偶爾還有羊羔咩咩的嬌柔的呼喚。
我知道,就在前面幾里路的地方還有一個叫作園嶺包的牡丹園。就在這山巔之上,幾百畝白色、黃色、粉色、紅色的牡丹浩蕩地盛開,它們和大青山隔河相守。不是所有的花兒都徒有千種風情,大青山是它們的一面鏡子。
清風園
清風園,單是這名字本身就搖曳著無盡的詩意。靛藍的天拎著村莊,鳥雀在枝頭呼朋引伴,清風綠了草木、果蔬,吹得花兒姹紫嫣紅。是的,這就是清風園,不只是詩意的存在。在清風園里,你會真切地理解什么是大手筆,什么是田園風情,什么是樸素與傳統,什么是自由與豐饒,什么是大綠為雅。
行走在清風園里,像是暢游在綠色的海洋里。這綠不是張揚跋扈、鋪天蓋地的綠,主色調是綠色,但是不同的草木自有自己不同的基色。濃綠、翠綠、淺綠、黃綠,把這個千畝的園子分出了不同的層次。山上繁茂的大樹、灌木是濃綠,園里的果木蓬勃著翠綠,地上的蔬菜流瀉著淺綠,田里的莊稼則是瑩潤的黃綠。清風園的綠也不是唯我獨尊、勢不可遏的綠,它用自己的綠包圍著粉的、白的、黃的、紫的、紅的花兒,像是呵護著自己嬌嫩的女兒。
青棗、柿子、櫻桃、石榴和各種時令蔬菜,都在園子里安然生長。一草一木、一棵莊稼、一聲鳥啼、一片蟲鳴,清風園里萬物有靈。閉上眼睛屏住呼吸,凝神細聽,我聽見了萬物生長的聲音:花開的聲音、麥子拔節的聲音、蟲鳴鳥唱的聲音、蔬菜與太陽的對話、風與果樹的私語……
地里有栽種、薅草的女人,有吆喝著牛耕地的男人,還有走不穩卻想要追逐蝴蝶的幼兒。有牛羊隱現在草木繁盛的山坡上,有不合時宜的雞鳴,有迎客送往的狗叫……在這里,在甘溪鎮這個叫十字嶺村的地方,鄉愁不再是一個遙遠的記憶,而是刻在你心靈深處的鄉村形態。它以自己對農耕文化、鄉村傳統的堅守和發展,自己決定自己這個村莊的命運。在這里,你不再懷疑世人對于世間一切生靈的愛,你會感動于一切生靈都是那么美好地存在著。
從甘溪鎮回來,我的心安靜了許多,這樣說似乎有點矯情,但是至少可以把手機放在一邊,可以安靜地看書,可以坐在電腦前隨心隨意地敲打文字。我不能說這個熱騰騰的小鎮撼動了我的什么,但一定是有什么在心里潛滋暗長,也一定有什么從心里自行溜走。若人生原本是一個不斷重建的過程,那么,就讓我從甘溪鎮再一次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