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小晴
那山有一個當地人口口相傳的美麗傳說,山下有個小村,村里有一所小學校,九年制單班,那個地方留存了我最美的青春年華。
“小橋流水人家”初見時,它如同一幅水墨丹青般寧靜的畫,富家河綿延流淌匯入月河,河流交匯處水量陡增,便形成一方天然河渡。一葉竹席篷船寒來暑往接送著來往村民。
當年月河兩岸水草豐茂,榆楊成蔭,數蘆葦最為壯觀。因為臨水而居,得天獨厚的優越條件,春風剛掃過河面時,它們就急迫的用綠意填補荒涼了一冬的河灘堤岸,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過膝去、長過腰去、長過頭頂,頑強一冬的敗莖枯葉此時也終于放心的側臥長眠,與土地融為一體。清晨急走趕渡船,柔嫩的葦葉像謙卑的紳士般隨風彎腰致意,夏季葦葉壯碩時偶爾也會不慎劃傷手背甚至是臉頰。船老大根據渡口位置,不時在閑暇之余清理這條因為渡口而存在的河灘小路。若遇狂風大作葦草齊刷刷撲倒一地,像新鋪的綠茵賽場。正疑心這些家伙就此繳械投降了吧?那么脆弱的根莖怎能耐住暴虐侵襲。它們卻在狂風喘息的當口又齊整整站立起來,似乎只是在進行一場有序的操練,又一陣風襲來內心便驟然平靜,船在這樣的惡劣天氣自是不能擺渡的,我們索性聚攏船艙等待雨過天晴,欣賞起它們優美的舞姿。云層愈發濃厚,遮天蔽日,葦葉也變作墨色。幾位村民檢查了篷船纜繩,安然地回到竹篷船內,船搖擺厲害,他們見慣不驚,抽起煙來。風斜雨急,河灘上黑沉沉一片,已分不出哪里是水,哪里是岸。暴雨過去,葦蕩翠綠油亮,陣陣青草香直逼鼻息,村民們不急不慌的去趕生活,他們的身影很快沒入葦蕩中。深秋時節,蘆花演奏起樂章,恣肆揮舞,漫天紛飛,輕輕巧巧落滿河灘、河面。有些不甘平庸者借著風勢去窺探更曠遠的天地,當地沒有編織習俗,葦莖得以自然老去。
蘆花落盡,河水因為補給不足河面急劇變窄,小船吃水不夠無法擺渡了。我們久盼的小橋終于要現身了,這一簡易的單塊單行水泥板橋,恐高或者怕水者是斷不敢暢快通過的,而每年冬天也會有一些“熟人”因為大意落水濕身,冬季下水絕不是令人愉悅的事。盡管如此,免去了等船浪費時間的麻煩,人們寧愿冒險過小橋,我也練就了推摩托車走水泥板過河的絕技,村民們過橋如履平地,有許多高手直接騎行摩托車通過的,堪比雜技現場。
礙于交通阻隔,幾乎沒有老師愿意被分配到這所學校,特別是女同志,每年總有那么幾天沒橋沒船的日子必須蹚水過河。好幾年學校都沒有調入過女教師了,孤獨是可想而知的。綠水青山四季更替,想調走的念頭一茬又一茬襲上心頭,然而學校嚴重缺編,沒有調入老師,我遲遲走不了。僅僅一河之隔的對岸,有國道橫貫,相較之下僅有數米的距離恍如兩個世界。
年輕的心總應該適時安放,舞臺大小你都可以起舞。淳樸的孩子、善良的鄉親,每天在鳥鳴聲中行走課堂。和孩子抬沙修路、種樹種花、平整操場……校舍從平房變三層小樓,每一點變化都令人歡欣激動。那個二年級小朋友送我的棒棒糖;那個八年級女生主動到學校陪我防汛值班守夜;那個和我只相差四歲的女生如今成了鄰居;那個在英語課上搗亂的男孩現在成了楊梅種植專業戶。
2012年調走至今沒有機會回去過,疫情期間,憋屈在家兩月有余,兒子提議去爬鯉魚山,故地重游,河上再無篷船與小橋,取而代之的是修整一新的沿河護堤,還有方便人車來往的滾水壩水泥橋。蘆葦叢的地盤被搶占大半,委屈得在河灘空隙中覓得一方立足之地,沒了昔日潑潑灑灑的霸氣,東一簇、西一簇好似課間操場上一群群嬉戲的小伙伴,亦覺俏皮可愛。急迫地驅車駛上河堤,村道兩旁新建的小洋房整齊卻各具特色;顒又行倪\動器械配備齊全,依著古槐下老人下棋嘮嗑,孩童追逐嬉鬧。幾位老鄉認出我,熱情招呼到家坐坐,返回車上眼眸不禁有些潤濕。
去鯉魚山的便道硬化后,車直接開到山頂,陽光下小村處處顯露出青春的朝氣,月河依舊靜靜流淌,見證歷史變遷,傾聽山腳下人們在續寫更為美妙的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