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煥龍
從白河縣城到宋家鎮去,是由白石河逆水而行。這條于縣城匯入漢江,并因河口建城而得了縣名的河流,雖只八十八公里長,但兩岸山大谷深而水質清澈,宛如白鏈。汽車出了茅坪集鎮,就是沿河而行的雙向車道,一路所見的河坎、田坎、梯地,均為山石所砌,高大堅固,整齊美觀。我們正贊嘆著為創造“石坎坎,金碗碗”而誕生的戰天斗地、艱苦創業的“白河精神”,副駕位置突然發出一聲驚呼:“樹,橋,樹上生橋!”
樹橋
我們即刻靠邊停車,來到河邊,爭先恐后地探望著、拍攝著,為這奇觀感慨著。
此樹于離水面五米高的河坎上平平伸過身子,枝條接近東岸。其身上所搭的木板橋,由兩組直徑過尺的木頭相接牽引著,自西向東,連通兩岸,撐起了一道可供二人相向而行的“樹橋”。
我由橋東信步走到橋西,再下到河床去拍了些圖片,終是不解“樹橋”之謎,便上了東堤,到焦贊街去找人詢問。走過幾座關門上鎖的房子,碰到的第一個人,是由外村嫁來的張麗,她對此不太熟悉,卻很熱情,匆匆找來幾位老人,為我們講解了“樹橋”的來龍去脈。
白石河是自西向東而行的,但在納了焦贊河、孟良河后,于焦贊村拐了個大灣,就在焦贊街口拐出一塊南北方向的小盆地,有了這土肥水沃、人口密集的米糧川。不說這焦贊街住了多少人,光是對岸山坡上的可視范圍就有十余戶人家。這里河床寬達五十米左右,那水直直而來,攜著漫川,傍著青山,繪出一灣云纏山腰、水繞山轉、花開遍地、鳥鳴林間的美景。
這里的人,極富穿越意識。河灣拐角的山包對岸,有一道綿長的山梁,山梁兩側的山腰上各有一洞,洞口綠林掩映,洞內深不可測。兩位的獵人因好奇而相約入洞探險,他們在一寬大的直洞相會,也不知走了多少天,才于四川出洞。游玩兩天之后,找不見來時的洞口,沒法返回,也無干糧和盤纏了,二人相攜而行,就到巫溪的大寧鹽廠打工,次年販鹽回家,便在各家河口蓋房營業,做起山貨生意。特殊的生死之交,讓二人結義為兄弟,其情義相傳數代,都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魚水關系。于是,人們稱其為“焦贊、孟良再世”,為彰揚其仁義道德,便以其所居位置命名了自然環境,東西兩邊的山洞為焦贊洞、孟良洞,東西兩條河流為焦贊河、孟良河,當然還有焦贊街、孟良街。
當焦贊、孟良兩條小河匯入白石河,這種仁義之風也吹遍了一河兩岸。平日,山民和睦相處,看不出什么特別的故事與場景。一旦河水泛洪,兩岸群眾你奔過來、我沖過去,那種舍生取義、互救互助的壯美情景感天動地,令兇惡的洪流也退而逃之。
這棵長于西岸的麻柳樹,見證了兩岸民眾血濃于水、世代不變的仁義之風。
此樹壯實,粗達兩人合圍,樹齡九十多歲,樹高曾有五十多米,枝繁葉茂,自成一景。麻柳作為綠化樹、護坡樹,深受村民喜愛,一河兩岸除了這棵老麻柳樹,村民還栽下數百棵麻柳,以護河堤、田坎、土地、村莊。
四十多年前,一場百年不遇的洪災,沖壞堤坎,毀了樹木,襲了田地,河灘一片狼藉。這棵老柳,根部的土石被洪水沖刷得所剩無幾,沒有泥土的支撐樹干緩緩傾斜,晃悠了一天一夜,頭部漸漸地搭到了東岸堤坎。次日清晨,河東有人發現了,立即喊上四五個小伙子,從樹身爬過,去西岸救人、查災。緊接著,兩岸的人們爭相過河到對岸去救災、救苗,又陸續過河修路、種地,進而過河上學、出山,一連數月都從樹身爬過,把這樹干當作橋身,你來我往地通行于兩岸。于是,這道天然“樹橋”,既凝聚了生產救災力量傳遞了兩岸情感,又溝通了人流、物流、信息流。
這樣過了一夏,甚是方便,卻很危險。于是,便有好心人在樹身上加木頭,木板,架扶手,拉繩索,做了加固工作來保證河兩岸人民的過河安全。如此這般,看似便利,卻把一棵大樹改造出一身怪相,不倫不類。
后來,政府整修河堤,村民建言獻策、捐物出力,齊心協力,終成“樹橋”工程。
他們為安全起見,在西岸的樹身周圍用石頭摻砂漿,砌了五米寬、二十米長、三米高的護基,把樹身和護坎緊緊地圍住,且修成半圓形,對岸同樣砌了半圓形護擋,以避洪水沖襲。同時,截了伸向東岸的樹頭,以防攀緣,杜絕事故;伐了向下、左右伸出的分枝,以減少重量,防止斷裂。
西岸則貼著樹身架枕木,東岸凌空搭枕木,當兩岸枕木在樹身會合后,他們又用墊子從樹身支起,不致壓傷樹身。當枕木上的木板橫鋪整齊之后,他們又依著樹上長出的樹枝建了護欄、扶手,方便人們穩穩當當的行走過橋。
我在“樹橋”兩側看到:凡是接觸樹身的枕木、板材,均有一兩寸厚的軟墊;凡是綁扎在樹枝上的扶手、欄桿,接觸部位均有軟墊,這樣既不傷樹,亦防止綁扎長入樹中。
我在“樹橋”之下看到:那厚過寸余的木板是結實的,那河流正中高出堤面一米多的橋身是安全的,正從橋上荷鋤走過的農人是安逸的,放學歸來大步過橋的學生是歡快的。
當一棵樹變成了一道橋,一道橋聯通了兩岸人,我看到了人與自然的和諧相處,享受了自然給人的無私饋贈,也聽到了飄散著山花馨香的河風吟唱。哦,這是兩岸山民合奏的樂居之歌,這是山民們世代相傳的仁義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