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龍成
冬日的暖陽,讓這排松杉因了葉子的金黃、透明而顯得更加挺拔高大。大樹左右的兩排時尚高樓由此端莊亮麗,擁在正中的原校區更因石階高闊、土房老舊而博人眼球。
這座名為“帝景南山”的研學基地,建于平利縣的秋山腳下、秋河之畔,所在的八角廟村是巴山深處的一方小盆地,這里土肥水沃、草木茂盛,是廣佛鎮的“白菜心”。故而,20世紀70年代平利縣為培養農村實用人才,在此創辦了“秋坪職中”。今天到訪的這個研學基地,是當年的職中校園。
寬大的院場,既是研學活動的露天會場,也是當年和今日的操場。主人萬琴棋在介紹了左右兩邊的會議中心、接待中心后,指著正面那些當年夯土所建的教室和學生宿舍、老師宿辦室說:“他們的外觀形象具有史料價值和教育意義,室內已被改造一新為我們所用。之所以保持原有風貌,既有教學目的,也有一點私心。”
同行的美女作家們突然來了興趣,紛紛探詢這位80后的美女老板有何“私情”。萬琴棋抿嘴一笑,大方爆料:“我老公是這兒的人,我想為他留點鄉愁,也給我們的后代留點老家記憶。”
這話看似“小心思”,其實卻為“大主題”。當我們走過右邊的宿舍樓,來到大院之西的一個廠房式的敞篷之下,她的“主題思想”令人肅然起敬。
地勢開闊的敞篷里,看起來只有幾張臺案、幾堆泥土,以及堆放在泥土邊的沙子、石頭、磚塊,但當萬琴棋指著東墻邊的幾架綠植、西墻上的《中國建筑流派》圖示、正墻上的“我是美麗鄉村規劃師”主題活動會標,詳細介紹了各自的用途之后,我的眼前當即浮現出今年夏秋時節那些研學活動的精彩畫面。
當漢濱區初級中學的學生走進“我是美麗鄉村規劃師”實踐課堂,他們的心靈便走出了城市的高樓大廈,興奮地用手中的泥土來建構“老家式的新家園”。當他的三間平房、她的竹林小院建起后,老師出了一道題:“如果你是村主任,該如何規劃自己的美麗鄉村?”于是,架子上的綠植變成了村東的桃園、村西的竹園、村后的茶園,地上的泥土、沙子、石塊、磚頭變成了中心社區、散居村落和村中的公路、村前的廣場,一些看似無用的枝葉、雜草變成了路燈、花卉和兒童游樂設施。于是,城市孩子的美麗鄉村夢想,成了花園式的現代化新農村。
來自平利縣廣佛小學的農村孩子,在此建造的“美麗鄉村”卻是一個城鄉接合部。村子的周邊有水田、茶園,還有綠水、青山,地里和山上長有莊稼、茶苗、果樹和松杉,水里游著魚蝦和水牛,如是一部再現式的情景劇。從村中通往遠方的道路,有土路、石橋、木橋、混凝土橋,也有騎摩托的便道、開汽車的大路,當鄉村公路通上高速,連上鐵路、高鐵和機場,它們的走向便是樓房林立的城市一角。這位“小小規劃師”之所以這樣設計,因為他的理由是:“我這個村主任的規劃理念,就是我建設美麗鄉村的美好理想:我一定要當個好市長,把鄉村當城市一樣的規劃好、建設好!”
參與研學活動的漢濱初中一位老師,深情講述了這樣一個場景:當一批學生在這兒很有藝術興趣的玩了半天泥土后,一聽要下到水田去上一堂“深入泥土”的自然課,他們興奮得如同放飛的鳥兒,嘩啦一下就奔到了河邊的水田,鞋子一脫就下了水,不一會那水田就變成了泥潭。當他們腳踩泥土、手抓泥土,自由自在地玩泥、觀泥、塑泥時,心靈完全放飛于自然、回歸于童真,顯現出了人與自然相融的返璞歸真。因此,他們可以把爺爺輩的徐平校長稱為“平哥”,也可叫來“美女老師”打水仗。這種人與泥土的親近、和美,讓人想到了《女媧摶土造人》的美妙傳說,讓人想見了明日鄉土的詩情畫意。
接待廣佛小學研學活動的一位教員,為我們介紹了一位小女孩。她是大山里的留守兒童,沒有走出過秋河,更沒進過縣城,曾經的理想是上到化龍山頂,看清太陽的模樣。當她知道家鄉的泥土可以燒成磚瓦、蓋成樓房時,便得知:社區連片的徽派風格平房,鎮上高達一二十層的樓房,以及電視里播放的城市高樓大廈,均起基于泥土,并是泥土燒制的磚瓦所建的,她便使勁跺了三腳,在泥土上跺出深深的腳印,在腳印上寫下了自己長大成人的理想:左腳為“規劃師”,右腳是“建筑師”……
當我們的視線從田野收回敞篷,驀然發現:萬琴棋的眼睛濕潤了,美女作家們的眼睛濕潤了。而那晶瑩的淚花中所閃爍的,是一棵棵從泥土中長出的幼苗,是一個個從泥土中站立起來的新人。
是啊,作為鄉土中國“農”的傳人,我們無論是作家、畫家、音樂家,還是教師、廚師、工程師,祖上均生于泥土、長于泥土。泥土是我們的底氣,是我們的底色。每每回歸泥土,走進土地,我們不僅接地氣、增底氣,而且有了走出大山、走向高遠的力氣與志氣。這就是泥土的力量,是中國人與泥土的天然關系!
從職業中學到研學基地,這塊土地的性質沒變;從培養知識化農民到培育社會主義建設的接班人,這塊土地的職責沒變;從田地里的農人到基地的創業者,他們對土地的忠誠沒有改變。
當我們的目光再次透過那一排冬陽之下挺拔高大的松杉,便從敞篷下的泥土看到了田野里的鄉土。我們從泥土上所看到的,是正在積蓄力量期待春天拔節生長的樹木,是奔向遼闊天空的鳥兒,是民族的未來和人類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