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吳立志
岱頂是西岱頂,在東岱頂之西,西平利之東。
從縣城出發,一路騎車穿行在春天的田野里,滿目是菜花的金黃和還未舒展的新綠,空氣中彌漫著清新的味道,那是潮濕的泥土味,是盛開的花粉味,是蜜蜂翅尖抖動的甜味,是蚯蚓翻身的爬行,一路向南,一路芬芳。
從省道左拐進入連仙河,連仙河也許是因為連著西岱頂的神仙而得名的吧。這是一條清澈的河流,從山頂下來帶著一往無前的圣潔,我想連仙河的水如果引入縣城之后,也許再不用每日去哈家槽取水泡茶了,它的清香一定讓人迷醉,那一定是三月的桃花水,八月的桂花水。
河越走越窄,卻更加清澈,可人,無論是幽靜的深潭,還是平闊的河床,一路走過,觸目皆是風景。一個本地人說,他去年在河中捉到一條四斤的泉魚,我是信的,因為河流保護得很好,可以說是原生態的,記得去年深秋時節,我們在一個叫小秋木河的岔溝里,水雖不及碗粗,潭雖不及尺深,卻見魚翔淺底,影布石上,不禁訝嘆駐足良久。
路越走越小,終于停在一戶人家的菜園深處,大門上貼著鮮紅的春聯,而院內卻只有一個啞巴母親居住,墻頭的迎春花顧自開放,啞巴母親熱情的招呼我們把車子放下,并比劃著問我們是不是上山拜神仙,她雙手作揖狀的動作我們都看明白了。
去除輜重,輕裝上陣,春天似乎就在我們生風的腳下,就在我們蕩漾的臉上。不遠,便進入山谷間,水在石隙間艱難穿行,讓人擔憂很快水源將盡,而我們卻沒有在自己的駝峰里儲下足夠的水源,因為我們已經像沙漠里的駱駝一樣行路艱難,尤其是女人,她們的駝峰在前面。而隱隱的水聲則又似曹操望梅止渴的安慰,我們的信仰不及我們的祖先夸父一樣堅強,我們一定要到那片盛開的桃林下……
茫茫山間,我們的路標是桃花。而出現在眼前的瀑布則是一段勝過桃花的艷遇。從山間可人而下,帶著一往的幽深和清靈,似乎像我童年時連環畫中一個古典而優美的故事,又似翼然于泉上的歸隱之心。先前的鯨吞牛飲此時顯得多么多余,就像我們的饑不擇食慌不擇路,以及我們過分的準備,而失去了最美好的等待,不過確乎錯過這已是最后的水源,以后便只能遠遠聽聲了,因此爬坡也才真正開始。
攀爬一段,過一處獨木橋,橋木上長了一顆野香菇,摘下,豐富了晚餐。往上遇一小廟,我們欣喜地以為上山不遠了,此廟雖小,卻也照樣有神,從小廟前的碑文可知,此廟自清朝嘉慶時期便有香火,而墻壁之上的涂鴉和留名亦見朝拜之盛,我們在廟前小憩后便又匆匆前行,還有好幾里路要走呢,還有好幾里路要走!
行走漸漸變得枯燥,似乎春天還有很遠,每次抬頭望見的都是固不可攀的崖壁,那橫斜生長的松枝真像傳說中的倒掛一樣,背陰處有融融白色,雪仍在山中。再往上到了一處極窄的山梁,也許恰好是一條路的寬度吧,此處便是青龍背了。青龍背,同伴說,不信你看兩邊青青的一線灌木,像不像青龍背,我們都爭相去看,我們盡量想這是一條青龍,想到了小青,想到白蛇傳,想到許仙,呵呵,那時候的胡思亂想正好對抗攀爬的麻木。
雖然已經登上好幾個山頂,但據西岱頂最高處西圣宮尚有一段距離,為了引領隊伍的速度,我沖在最前面,又爬了兩座山峰,率先登上了西岱頂,西圣宮在夕陽中顯得高遠和神秘,西圣宮正對西方,朝謁著西方的極樂,朝謁著西方的諸神,也朝謁著西方永恒的太陽。我能想到西圣宮的諸神,在山頂峰日日守望,在夕陽垂落那一刻的孤寂和隱忍,我們的神在山上多像西西弗斯。
大部隊還沒有跟上來,我在宮門坐下,看著兩面墻上清朝的壁畫,想它的每一段頹圮和剝落,想它的每一次晨鐘和暮鼓,想它的今生和來世……
他們來了。我又轉身去了下面,那里臨崖而建的廟宇,讓人不敢下視,到西岱頂后,我們只能仰視,所謂高山仰止吧。
踉踉蹌蹌下山時,已是黃昏,那時我最害怕遇見一只吊眼白額的大蟲,雖然我的哨棒,在我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