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月冰
一
結婚已好些年,日子漸漸過成了一條小溪,波瀾不驚。
她有時也會有點失落,甚至有些微不滿。比如,他不經她同意,就毅然辭掉機關工作跑到云南去喂牛;喂了幾年牛,掙了一些錢,他又開始和別人研究種花的事。他說話慢騰騰,行動起來卻讓人措手不及。
這不,他又開始折騰。回鄉下老家拆了破舊老房子,說要建帶花園的新房。宅基地整出來了,房子設計圖也出來了,可他遲遲不建房。
他找來一塊大木板,豎立在基腳某處,在木板上開了一個窗戶樣的洞。
從立春開始,每隔一個星期他就去宅基地看一次,特別是陽光燦爛的晴天,他去得更勤。每次去,他都在地上和木板上畫一道印子。
雨水,驚蟄,春風,清明……寒露,霜降,立冬……大寒,然后到來年的立春,整整一年,地上和木板上布滿了他畫的一道道印子。
這時,他微笑著說:“可以建房了!”后來,她聽到他跟工人爭吵的聲音:“那個窗,得再移,位置偏了一點。”工人說:“您這已經是第6次要我們把窗的位置移動了。”她不理解,心想,這人,越來越固執了。然后,她聽到他說:“你沒摸清陽光的喜好,所以沒裝好。”工人沒法,只好再次移動窗的位置。
二
來年春天,他們住進了這個花園。她這才發現,當年他最重視的那扇窗,屬于她的書房。
她打開門走進去,春日暖暖的陽光灑在她的書房里,落在她休憩的沙發上,落在那株她養了多年的梅花上,甚至,落到了她書桌前的椅子背上——但是,就在這里,陽光止步了,沒有落到電腦顯示器上。
她坐下來,背部能感覺到陽光的溫暖,但顯示器上沒陽光,給了她最好的顯示效果。
接下來的日子,隨著氣溫的上升,陽光一點點退出她的書房。
到了酷暑,她這里,涼爽一片。
秋風來了,陽光又開始漸漸灑落進來。
到了冬日,她的書房,再次灑滿陽光,剛好在電腦顯示器前停下。
書房里的那些花花草草,比別處的都長得喜人。
至此,她才知道,他等待一年才建房,是為了最精細地了解陽光的喜好,為了把窗以最合適的方式開在最恰當的位置,為了給她這間最恰當收納陽光的書房。
三
她,忍不住滿心溫潤。
她憶起他的愛,不冷不熱,卻妥妥帖帖,像極這書房里的陽光。
比如,他在異鄉,睡前總給她打電話,描述一天的情況,她說她不想聽,他說,你聽著聽著就能睡著,這樣一個人的夜晚就沒那么漫長;
比如,她一直說她想去云南居住,可又沒勇氣,于是他去那養牛、種花,這樣她便可以在那心安理得地住下;
比如,她的皮膚敏感,特別是對重金屬元素,他便給她特制了一個高純度的銀鐲,提醒她,買面膜的時候,要點來滴到鐲子上,如果鐲子變顏色,就有重金屬,不適合你,他的這招果然有用,她從此再沒因選錯護膚品而過敏;
她不工作時總喜往郊外跑,加上這幾年她逐漸轉為在家工作,他便在鄉下建房;
他從不粘著她纏著她,因她生性喜歡自由,還很靦腆,過分的親熱會不自在……
原來他一直在遵循她的喜好來愛。
她這才想起,婚前她的心漂泊不定,她的性情易躁煩悶,甚至有輕微的抑郁。婚后的這些年,她的歲月靜好,她的心恬淡閑適。原來,都是他用最恰當的方式養出來的。
最好的愛,是你感受不到他的壓力,卻漸漸吸取了他的營養。他的愛,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