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地方去的多了自然很熟,久了不去也會想念。這個地方便是安康!
夜很深,也很靜。送一大杯干紅下肚,為的是睡眠踏實,沒想到竟引出一個比干紅更釅的夢:安康的漢水邊,水邊的龍舟賽……
惺忪揉眼,夢中的場景全無……發呆之際,忽又隱隱覺著有陣陣槳聲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很久很久的時間傳來……這槳聲像是沿著漢水河谷上溯,逆風而行,驀然飄入我的耳中。
這槳聲當是安康的槳聲吧?
不用去刻意地回憶,透過那滿是自信、大氣與直爽的槳聲,一串串密密匝匝而又支離破碎的故事隨聲涌來,——我不免又懷念起久違的安康來!
除卻我生活的城市外,中國的城市里我去的最多的就是安康。從上世紀八十年代末到九十年代末的十年間,我幾乎住遍了安康城里所有像樣的酒店,幾乎能分辨出所有轄縣的各色方音,幾乎吃遍了金州大街小巷的各種小吃、喝遍了各種檔次的瀘康美酒……唯有安康的龍舟節,卻是從來沒有機會領略過。
第一次踏上安康的土地純屬偶然。1981年夏秋之交,暴雨沖毀了寶成鐵路以及所有返回漢中的國道省道,就連漢中的民航機場也未能躲過洪水的厄運。在被困西安二十余天后,我們坐上了經洛陽、襄樊到安康的繞道列車。列車凌晨抵達安康。天黑而夜冷。
站臺上擠滿了中轉的人流,昏暗的道燈下,我辨不清東南西北。便問:“安康城在哪兒?”知道的熟人用手指指,然而前方黑燈瞎火。
安康第一次留給我的只有簡陋的車站與遠方的一團漆黑。
再到安康,已是8年之后,我已參加了工作。這兒也有了同學與校友,已不再是當年的兩眼一抺黑。經歷了1983年滔天洪水襲擊的漢江大橋自然是我關注的核心。大橋早已經過加固與修葺。橋頭的兩邊被塑上鎮水神獸——鐵牛,橋頭的簡易彩排樓頂塑有鎮水之鳥——神雕。不得不佩服安康人的幽默與聯想,校友操一口白河方音:“安康人就此自嘲其民風為‘一雕(刁蠻)二牛’(倔強)”。
我哈哈大笑:“窮山惡水出刁民,如今的安康可是山清水秀呀!”
第二年夏天又到安康。朋友給介紹了一家西大街的賓館。朋友見面分外親,自然是接著聊天。兩小時過去,我猛然想到自己的手提包,我飛身從三樓沖下酒店大堂。寬闊的大堂空無一人,我的手包依舊不可思議地躺在沙發的一角。有驚無險的一幕,足以改變我對于安康民風的調侃式印象。
每次到安康出差,最擔心其實是喝酒!按自然地理來看,安康位于秦嶺以南,應當屬于中國的南方了;若以飲酒的風格來區分,安康無疑屬于典型的北方。從他們那一聲聲“喝起,喝起”的勸酒聲里,讓人頓感出北方人既有的豪爽。記得美國“911恐襲”事件那晚,我也是讓朋友們灌醉。早上被友人從床喊醒,便問:“昨晚發生驚天動地的大事件,你居然一睡不醒。”回頭看電視,畫面仍然是鳳凰衛視的直播。這便是我熟悉的安康人的性格!
再后來,我的一批批學生又陸續回到安康工作。再到安康,便又多了一份新的樂趣、新的掛念!
再要去安康出差,要么不吱聲,辦完事兒坐火車打道回府。倘要讓一個學生知道,你就必須招架一伙學生的“群起而敬酒”。
經年不見,異地相逢,以酒待客,早已是中國文化里最具特色、最有生命力的活躍元素。
在與朋友的推杯問盞中,生活中的聲色犬馬,或許會瞬間觸動你的某根過敏的神經。但與學生相聚,你永遠不會有這些略帶嫉妒的感覺,有的只是欣慰與分享!正因為如此心態,后來的安康之行,我常常會與那些知己先行聯系。
記得那年在安康,喝完酒早已是萬家燈火。學生大林卻說又有紫陽的朋友在約。他開上車拉著我便直奔紫陽赴約。我們一起又在紫陽的江邊開喝。這回是真的喝高了,河風一吹,酒勁一上,我又完成了一出不知怎樣回賓館的“踉蹌大戲”!
第二天才知道、看到,紫陽城滿是極具地方特色的石板屋,它們沿著曲曲折折的江岸櫛比鱗次地排列著,將無限的淳樸與壯美深深刻進我的記憶,——這趟酒,沒有白喝!當然,也不能忘記那“舌尖上的紫陽”——地方名吃“蒸盆子”。
聽說,大林如今是很有些出息啦,只是已多年不見。他年驀然相逢,不知“尚能酒否?”
更不能忘記,安康還有我的同窗摯友。上世紀九十年代多次的安康之行后,他們有的去了南方發展,有的依然在轄縣工作。我與他們,始終無緣在安康相逢!又是夜深,又是夜靜。
如今安康的模樣,我只能打開網絡欣賞?粗币慌排虐蔚囟鸬母邩、江岸淺山上聳立著的燈火輝煌的仿古樓閣、偉岸的斜拉鋼索橋,我似乎又聽見了遠方傳來的密匝匝的槳聲。
這槳聲不是金陵城下、秦淮河里身穿長衫的朱自清筆下,那燈紅酒綠的游船上輕柔的槳聲;這槳聲回蕩在大山之間,猶如安康人追趕超越綠色崛起的號角,激昂而又振奮!
我瞬間明白,我還會再去安康。只是我想弱弱地問問:安康,我還有故事,你還有酒嗎?
紀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