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孔 明
一年一度又逢秋,秋說來就來了,QQ空間、微信朋友圈,秋的話頭又多了起來。置身在秋里,我就忽發秋問:秋是什么?
單這個“秋”字,就耐琢磨。“秋”字一分為二,左邊一個“禾”,右邊一個“火”,怎么回事呀?難道“禾”能當柴火燒了,那就是秋了?或者太陽像火一樣烤“禾”,那“禾”不是等著被烤干么?“禾”干而枯,還是個柴火!這樣解秋,其實妙哉!秋自“立”日之后,萬物由榮而漸枯,“禾”也漸枯而終成枯禾,只能當柴燒了。農人或儲枯禾而備冬取暖,那應該是秋盡而冬至了。秋禾火燒而成灰,灰撒大地而肥田。如此說來,秋不但秋收、秋藏,而且發揮余熱,不遺余力。秋,不是奉獻么?
俗話說:“晌午立了秋,早晚涼颼颼。”還有句口頭禪,出自宋人辛棄疾的名詞《丑奴兒》:“天涼好個秋!”這么說秋就是涼了,涼就是秋了。那是當然的!即使秋老虎肆虐,晌午紅日當空,炎熱似乎并不遜于盛夏,但一俟日落,熱氣頓消,有風徐徐,清涼也就隨風而至。即使紅日未落,人躲到陰處,涼也在那里候著。秋一旦降臨,天涼真是早晚的事。風是凄風,雨是苦雨,天就涼透了,連樹木花草都涼得瑟瑟發抖。諺云:“一場秋雨一場寒,十場秋雨穿上棉。” 秋涼而寒,是該與冬交班了。
秋能想象么?能的!其實不用想象,秋都挺色的,甚至徑直可以說,秋就是色!與春色比,秋色并不遜色。這是有詩為證的,詩出唐詩人杜牧之絕句:“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于二月花。”那種“漫山紅遍,層林盡染”,還不算色嗎?我忽然憶起了宋人范仲淹的《蘇幕遮》:“碧云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那是凄然之色,卻也算得是凄美之色。秋高氣爽,云淡風輕,天地抖擻精神,不就是向人顯擺秋色么?一眼望去,那金浪滾滾的不是稻田嗎?金色在望,不等于秋色在望么?這樣的秋色不言而喻,寄生了秋收在望的喜悅之色。這么說,秋色又等同喜色了。
但是,自古而今,人多悲秋,這是何故呢?
最著名的,應該是“黛玉悲秋”吧?我就不解了:年紀輕輕個女娃,咋就悲秋了呢?但一聯想到“愁”字,就釋然了。秋上心頭了,那不就“愁”了?說“愁”最著名的,當然首推李清照,她的《一剪梅》中就有名句:“才下眉頭,又上心頭。”真是愁鎖眉頭了。她還有一首《聲聲慢》,說得更直白:“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為什么呢?“滿地黃花堆積。”黃花并無愁嘛,頂多也是秋吧?偏她“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那真是心上有個秋,不愁才怪了!悲愁是孿生姐妹,愁秋當然要悲秋了,這應該與年齡無關。所以不能說秋就是愁,只能說心上有了秋,自然要生愁了。
秋是一味禪。唐人有這樣的詩句存世:“山僧不解數甲子,一葉落知天下秋。”誠哉斯言!一葉由春芽而嫩葉,由綠色而變黃,直到被風吹落,經過多少回風吹雨打?蒙受過多少日曬熱烤?可謂有閱歷了。那黃葉就是秋葉,一樹的葉黃了,一秋的風景不就是回光返照么?秋日禪鳴,即便是天籟,卻也是秋聲;秋日花紅,即便是美色,卻也是秋色;秋日月好,即便是滿月,卻也是秋月!世間萬物,逢著秋了,就打上秋的烙印了。天上南飛的是秋雁,地里鳴叫的是秋蛐,秋水里長的是秋荷,秋樹上結的當然是秋實了。風是秋風,雨是秋雨,連冉冉升起的也是秋日,照耀大地的也是秋陽了。葉黃樹上是秋,葉落滿地也是秋。秋收、秋藏,一冬無憂,人還不知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