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左右
初秋,因工作上的需要,和朋友王有尾在翠華山腳下太乙村租下一處早已破敗的院落。我們仔細將屋里屋外打掃干凈,安置了看書喝茶寫字的物什,住了下來,打算過一段讀書寫詩游山玩水兼顧生意的生活。
近來秋雨綿綿,落葉不斷從天際散落,踩在被雨水打濕的葉子上,腳下一陣硬一陣軟綿綿的,五彩繽紛的葉子在河道旁被刷洗得如脫水而出的姑娘。走在落葉飄飄的路旁,哈著熱氣,有一種恍惚的隔世之感,仿佛走進了另一個童話空間。
住處附近人煙稀少,四周是茂密的森林,不遠處還有一座道觀,一架火車軌道豎立在頭頂,一條小河穿過眼前。我喜歡觀察火車從隧道里一穿而過,久久望著它們消失在山腰深處。我對聲音的癡迷,從小就有了,雖然我聽不見它。火車的聲音最令我著迷,它呼嘯而過時,我能感到大地的顫抖,落葉的恐懼,巨石的怒吼。
秋雨霏霏,霧氣飄飄。朦朧的霧,將整個村落、天空、大地都蓋住了,整個人也像隱形了一樣,穿越在迷宮里,連房東家的花狗的身影也蓋住了,喊了它幾聲,才發現它早已立在腳下搖晃尾巴。王有尾說,走在山里,最好抱著“不敢高聲語”的心態,仙氣飄升,人啊狗啊一不小心都會升天,一不小心也會遇見仙人。我信以為真。這個村子很久就有一個傳說,哪吒的師父叫太乙真人,就是隱居在這個村子里,不遠處的道觀叫混元宮,供奉著元始天尊這樣的神話人物。這也難怪,商山四皓喜歡這里并在這里隱居了下來,李白杜甫喜歡這里,寫了許多終南山詩篇,王維喜歡這里,并在終南山東南邊定居了下來,多次游走太乙宮鎮寫下了“太乙近天都,連山接海隅”這樣的詩句。這些詩人都是天仙地神一般的人物,我和友人能暫居這里,沾沾仙氣和靈氣,別提心情有多美了。雖然萬物開始荒涼單調,秋風蕭瑟,遠離了網絡與取暖工具,但我們閑來無事時,就作詩,看書,扯談,做飯,趣意與雅興不減,絲毫不覺孤單。
一次和王有尾爬山去西翠花尋找深山里的野味與干貨貨源,路過一處破敗的茅屋,里面住著一位上了年紀的山民。友人問他為何不愿搬到山下居住,這里荒無人煙,茅屋快要倒塌了,很危險。山民掏出自制的煙草,坐在巖石上慢悠悠地說,他是外省逃來避難的,一晃已經十年了。并說自己無心關注山外世界,發達的社會已經與他無關,自己只想過好自己現在的生活,房屋塌與不塌是早晚的事,自己每一天都在等待死亡的到來。他還說這附近并不是沒有人,有很多隱居的道士或者和尚,以及喜歡隱居生活的陌生人,只是他們住的比較隱蔽,一般人很難尋找。在山民的指引下,我們還看見了一些農民的家,找到了我們苦苦尋找的干核桃與野菌菇。我與王有尾說,有時候真羨慕山里人,他們活得坦然、豁達、簡單,過得舒心、安心,活得也真誠,令人感動。
后來的幾個月,我們發覺,定居終南山的日子越來越快意與舒坦了。親近大自然久了,這里艱苦的條件讓我們深深體會到了生活的真諦:這個世界上除了自己與在乎的人好好地活著,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忽略。
我們喜歡上了山居。我們在用心過著一種返璞歸真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