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俊雅
美好的春天讓人覺得無論怎樣度過都是浪費,燦爛盛大就像一篇辭藻華美的漢賦。而夏天,是聲音的季節,雨打、雷響、蛙聲、鳥鳴及蟬唱。當蟬唱在夏至日漸響亮,夏天成了一首絕句。
夏至,這是離太陽最近的時間,在北半球,所有的植物都已擺脫起跑的過渡,奮力朝一個方向奔突。綿長不絕的蟬鳴意在彌補每日白晝的減削,將日頭抻長。帶著生命的贊歌走進了夏天的心臟。
一開始只是不經意間在夏夜中聽到宏大而細小的聲音,若近若遠,若來若去,絲絲不斷,像隔水而望的樂隊在演奏。從第一聲蟬鳴開始,蟬鳴成了是一陣襲人的浪。兒時的快樂在捉蟬,在熾熱的陽光里奔跑,爬上低矮的桑樹悄悄接近正在休憩的蟬,這時候一定要屏息凝神,眼疾手快用拇指和食指捏住蟬的身體,壓住翅膀,立馬有人打開鉛筆盒把小東西關了進去。整個夏季,我們都興高采烈地強迫蟬從枝頭搬家到鉛筆盒來,但是鉛筆盒卻從來不會變成音樂盒,蟬依舊在河邊高高的樹上叫。夏至,蟬聲的中音和低音更加嘹亮,保持著完美無缺的和音,仿佛這些聲音里蘊藏了整片森林。童年,捉得住蟬,卻捉不住蟬聲。
直到我忽略了蟬鳴,我的耳朵充斥著工作的抱怨聲,餐廳的吵鬧聲,綜藝節目無聊的笑聲;蛟S是工作的緣故,更多的時候蟬鳴和離別聯系到了一起。夏至也因為畢業季變得語短情長,這常常讓我想起絕句的含蓄警拔。我又在心里重復了一遍《恪遵憲度》中的句子:“日北至,日長之至,日影短至,故曰夏至。”夏至是一年中白晝最長的日子,之后便逐日縮短。這一天應該是蟬鳴最盛大的時候了吧!
它們用明朗的節奏,優美的音色組成合唱團在吟誦。這絕句既不是杜甫的“遲日江山麗”也不是李白的“流光滅遠山”。甚至不屬于唐詩宋詩。是蟬對季節的感觸,是它們對仲夏有共同的情感,而寫成的一首抒情詩。詩中自有其生命情調,有點近乎自然詩派的樸質,又有些曠達飄逸,更多的時候,尤其當它們不約而同地收住聲音時,我覺得它們胸臆之中,似乎有許多豪情悲壯的故事要講。
蟬鳴本身不就是悲壯的故事嗎?法布爾在《昆蟲記》中詳細的描繪了蟬的一生。未長成的蟬的地下生活了多久至今依舊成謎,不過在它來到地面以前,地下生活所經過的時間大概是四年。以后,在陽光中的歌唱只有五星期。因為蟬鳴我珍惜起夏至來,白晝最長的這天應該屬于蟬的高光時刻。我們應當尊敬欣賞它那喧囂的歌聲,因為它掘土四年,長起可與飛鳥匹敵的翅膀,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中唱著絕句一樣平平仄仄平的韻,以只爭朝夕的晚歌,為人們激情演奏出一曲感天動地的夏日絕句。
蟬鳴的藝術性讓夏至的天空都洋溢在一種生命此起彼伏的強烈律動之中,如潮汐,如海浪,一波剛息,一波又起,激蕩澎湃,前赴后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