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冬莉
周末無事,把書架整理一下,老相冊也拿出來擦擦灰,紙質相片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一張照片掉了出來,畫面泛黃,背景是我工作的第一所小學——長安鎮高源小學,紅磚房像時光一樣有些褪色了,我也還是青澀的少年模樣。
1999年,剛從師范畢業的我帶著憧憬和熱情來到這里:一個院子,依山而建的一排紅磚平房是教室,左側與它垂直的一幢二層小樓,有老師辦公室、學前班教室、活動室等,兩幢建筑呈L型布局,路邊一圈圍墻,將還未硬化的通村路隔離開來,中間空曠的部分是操場,小小的校園溫暖而安靜。路外有一條河,名曰連仙河,河水不大但很清澈,仿佛河的盡頭連著一個世外桃源。
學校八個老師,第一年和我同齡的三個,一年之后就有了五六個,大家基本都住校。剛畢業的年輕人真是精力充沛,每個周課表二十五節課,人均二十節以上,上完三年級的語文,上四年級的數學,還有自然、社會、思品、音樂……每年“六一”、元旦,一群不是藝術專業的年輕人靠著光碟和錄音機,還鼓搗出一場場有模有樣的文藝活動,吸引很多家長趕來“湊熱鬧”,后來增加了家長參與的親子游戲,令家長們大開眼界,原來和孩子還可以這樣玩。
下午四點放學了,校園安靜下來,沒有電視、沒有手機,放下教學事務,同事們就聚在一起,老教師給我們“擺古經”,女教師總在織毛衣,總也織不完。天氣好的時候,也會騎著摩托車,往相鄰的學校呼朋引伴,喝上一頓小酒,然后踏著夜色乘興而返,不成調的歌聲和笑聲打破夜的深沉。山村的夜安靜而恬淡,夜里坐下來寫教案、批作業時,河水嘩嘩流著,像是一首小夜曲。時不時傳來的雞鳴犬吠,就想起老家的房子,莫名心安。校園周邊四五戶人家,都是極好的鄰居,時常會去蹭飯,始終懷念他們那種親切的關愛。
年輕人多的地方自然活力十足。帶著孩子們去野炊,切火柴棍一樣的土豆絲、“車輪滾滾”的黃瓜片、水煮白菜,吃著夾生的白米飯,對著溪水照一照,一群大大小小的花貓。傍晚時候在河里摸魚摸蟹,大多數時候都是圖個一樂,收獲寥寥,偶爾也會有一盤小白條的收獲,只是摸魚的樂趣遠遠大于吃魚。
也會在放學后沿著山路去家訪,看家的老狗遠遠的狂吠不止,嚇得幾個女老師蹲在路邊不敢動,家長們一邊快步路迎來,一邊呵斥老狗“瞎眼的,貴客都不認識。”人戶集中的院子,去哪一家獨坐都覺得失之偏頗,干脆搬了椅子坐在院子里,家長們圍坐一圈,開起了“院壩會”,媽媽們翻開家里的箱子、柜子,拿出花生、板栗、米花糖……有的煮幾個雞蛋、切一盤砧板肉,在他們眼里,來的雖然都是娃娃,但那是孩子的“先生”,不敢怠慢。返回的時候家長們打著手電、火把一直送到學校門口。多少年后回想起來,正是這些樸素的情誼鞭策我在從教的十幾年間從不敢懈怠。
自學考試時間臨近的時候,我周末會留在學校復習,清早坐在后院里看書,山上的樹木在院子里投下斑駁的影子,鳥兒嘰嘰喳喳的,特別像我中考時候租住的阿姨家的樓頂,這樣想著,背書的效率高了很多。下午就熱鬧了,總會有些孩子帶著各種吃食來和我玩,櫻桃、枇杷、楊桃、酸杏、毛桃,也可能是路邊的空心泡、陽雀花。我跟他們一起山路上走一走,那些葛藤、枝條在頭頂支起一片蔭涼,山泉水很細很清涼,流淌過一片翠綠。家長看到了,會說“看,那個老師娃兒!”
二十多年過去,當年的“老師娃兒”已是人到中年,那一群可愛的孩子們都有了自己的廣闊天地,當年的校園也已成了農家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