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漢榮
六月的一天,我與妻子從西安市北二環未央立交橋鳳城明珠住處出發,沿北二環一路走走停停,約三十多分鐘,行至與永宏路西北角交接處的漢城湖公園。游園時發現,沿湖的土坎和湖邊,生長著一條好幾公里長、完全由構樹形成的防水土流失林帶,近三層樓高,枝繁葉闊、高大茂密,給游人帶來了陣陣舒爽。
“這要養多少豬呀?”身邊的妻子一句話,把我的思緒帶回了五十多年前,想起老屋門前那些構葉樹。
祖輩口口相傳:“白河有三寶,構皮、桐子、龍須草。”構皮排第一,可見構葉樹在白河人心中的地位有多重要。我于1963年出生在三院(儲、鐘、周三家院子)的周家院子,第二年,我父母從我出生地山腳下搬離到約一公里外的半山腰,與“鐘家院”僅隔一道小山梁,與鐘家院子的人同吃一井水。
名叫“牛頭凸”下的一面坡,僅住我一家,當時我弟不足一歲,我不足兩歲,一面山僅住我家四口人。在大院子出生的我,獨家村兒住不習慣,據我母親講,不足兩歲的我,曾三次獨自一人,乘大人忙農活兒沒注意,回到山腳下爺奶、太奶奶所居住的周家院。父母想了很多辦法,我就是不跟父母回到新家。無奈,父母干脆將我放在當時有六口人的爺奶家,白天在爺爺家吃飯,晚上給太奶奶做伴。這樣日子一直持續到奶奶去世、姑姑出嫁、叔叔成家、太奶奶仙逝。在我八歲上小學二年級那年,父母終于連哄帶騙將我領回到他們身邊,老屋門前的歪脖子構葉樹,也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在我心里刻下深深的烙印。
老屋門前五棵構樹,是我父親1964年栽下的,因為老屋建在坡地上,門前平場最寬處只有兩米多,最窄處不足一米。平場下面就是大陡坡,為了不讓挖屋基挖出來的浮土流失,父親便在門前平場邊沿,一字排開栽了五棵構葉樹。因為滿土和屋沿水的灌溉,到我回到父母身邊時,這五棵構葉樹已長成了三把頭(白河方言)了,也就是一尺五寸的外圍粗細,扭扭歪歪,三米來高的樹身長滿了樹瘤,滿身疙瘩,甚是丑陋。
它雖然長得有點兒丑陋,但我從未嫌棄過,因為每次太陽大天氣熱不愿意出去尋豬草時,父母便讓我在歪脖子構樹上弄些葉子剁碎拌上麩皮喂豬,下雨的時候也不用戴著草帽披著塑料布在雨地里尋豬草了。這些構樹上的葉子一茬又一茬被我弄下來,再加上漫山遍野尋豬草,一年能出欄一頭豬,全家能夠吃上豬肉、炒菜用上豬油。將構葉剁碎拌麩皮喂雞,將雞蛋賣到大雙河供銷社,這是我家在那個年月買鹽買煤油的經濟來源,從我記事時起,我家就沒買過一斤豬飼料、雞飼料,都是構葉樹的功勞。
構樹葉不僅能喂豬,果實和嫩葉人也能吃,在那缺吃少穿的年代,構葉果成了我們孩提時代的美味,每逄夏季構果成熟時,紅彤彤的小圓果掛滿枝頭,這個時候,也是我們最快樂的時候,因為我們可以在構樹上任意翻爬摘構果充饑了,任憑手臉糊滿紅果汁。
在每年構樹發芽的時候,母親就在歪脖子構樹上摘下構葉花或小孩兒手指大小的“構葉娃兒”,放點鹽,撒點兒玉米粉,煮成粥或蒸成團。
構樹葉還有藥用的功效,記得三弟六歲那年,爬樹摘紅柿子吃,被胡蜂蜇到了脖子,眼睛腫得只剩一條膖,臉幾乎與鼻子一般高。脖子紅腫成上下一般粗,一按一個窩,說話都困難,直喘粗氣。在那個缺醫少藥的年代,母親也不知從什么地方得知,將嫩構葉揉成糨糊狀,貼敷在蜂蜇處,就把三弟從死神手上拉了回來,那個兇險,至今想起來就后怕。
小時候被夜蚊子咬了起疙瘩,瘙癢難忍時,母親總是讓我們用嫩構葉揉成汁敷在皮膚上,一會兒就止癢。每逢春秋兩季,我們皮膚過敏,身上起疹子的時候,母親就在歪脖子構樹上采取一些白色汁液,用手指抹在紅疹處,連續幾次就好轉。發現構葉樹的作用后,我與二弟就在房前屋后栽構樹,幾年后,我家就被大大小小的構樹包圍了。每年開春樹木發芽的時候,父親都要爬到樹上將枝條砍下,只留下五個構樹樁,之后將枝條上構皮一一剝下,曬干打捆,背到大雙河供銷社出售,給我和弟妹五人交學費。
構樹全身都是寶,剝了構皮的枝條可給南瓜、葫蘆、黃瓜、豆角搭架,也可當柴火煮飯取暖等,每年春天樹木抽條的時候,就在內心祈禱構樹生長茂盛些,多長點兒枝條,給我省點兒撿柴、尋豬草的時間,讓我背背語文、做做算術題。
構樹的花蕾可以制作成味道鮮美的菜肴,構樹花可以提取花蜜,其果實可制作成果汁、飲料和水果罐頭等,其皮可用于造紙。在生態方面,構樹適應性強,適合用于礦區及荒山坡地綠化,也可選作庭蔭樹及防護林用。
在冷水鎮沙灘村駐村幫扶時,我曾在群眾院落會上提出利用荒山荒坡荒地,大力種植構樹,既能保護水土流失,又能形成集畜牧養殖、飼料和果汁加工、造紙等下游產業鏈,如果能把白河三寶中的一寶找回,也許可以在鄉村振興工作中探出一條新路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