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濤
或許父親曾是一名教師的緣故,平日里喜歡讀書看報,我也耳濡目染。兒時,家里日子過得拮據,沒有像樣的家具,卻攢下一箱經典名著和各類報刊。也正是這些書籍報刊,讓原本貧瘠的山村小屋有了精神的高地,從那里不斷散發出陣陣書香,就像裊裊炊煙伴隨著晨霧暮靄,彌漫天際,夢幻般地充盈著整個童年時光,滋養著我的一生。
時間如江水般流淌。孩童已是二十多年前的記憶。似乎有關鄉土生活的那些人和事,相距那么遙遠,卻又感覺那么貼近。
20世紀90年代的旬陽農村,每年春節前夕,為了讓屋子看起來有點新意,多點辭舊迎新的年味,找來報紙粘貼墻面便成為一種潮流。
在我的印象中,報紙貼墻是一件很有儀式感的事。不論貧富,家家戶戶都把屋里屋外清掃得干干凈凈,祈求來年風調雨順。未曾想到,報紙墻對我來說有著無窮的知識魔力,文字如鬼魅讓我產生極大的好奇心。有時倚在墻邊看,有時蹲在角落讀,有時躺在地板上瞅著頂棚上的報紙圖畫發呆,通常一個人都能瞅上大半天。
當然,春困秋乏夏打盹是常有的事,瞅著滿墻的報紙,頭暈眼花犯困,干脆就不管不顧,趴在地板上呼呼大睡。年少的夢像風,呼嘯而來,呼嘯而去,自由自在,無懼無憂。仿佛一覺醒來,就長大了。
那年夏天,打破了村里多年的魔咒,成為十里八村第一個考進城,讀重點學校的山里娃,成為鄉鄰之間茶余飯后,交口稱贊的對象。
帶著一種壓力和使命感,格外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求學機遇。好在縣城里學校的讀書氛圍特濃,圖書館為讀書提供了大量資源,大家相互借閱傳看書籍,也常會在宿舍熄燈后,跑到走廊通道里,借光看書也樂此不疲。
那年,成了學校圖書館的?,周末學校圖書館閉館,就興沖沖地跑到書店去讀書。依然清晰地記得,那家店叫教育書店,緊鄰學校,書籍種類繁多,生意火爆,常常擁擠不堪?粗宅槤M目的圖書,就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苦于沒有錢買書,只能踅進書店里蹭書閱讀,好幾次書店準備打烊了,老板來提醒我,才悵然若失,原來自己半天都沒吃飯,肚子饑餓內心充實,卻成為歲月經年里永存的記憶。
追隨書香的腳步,我不僅走進一幅幅山河勝景,也喚醒了心底最親近,最溫暖的一份回憶。忘不了在《詩經》中,我感受到“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浪漫,也曾為“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的豪邁而熱血澎湃;在《唐詩》中,年少時為“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感到不解,成家后終能體會“復恐匆匆說不盡,行人臨發又開封”的那份牽掛。在《與妻書》中,那躍然眼前的家國大義與兒女情長讓我不能釋懷。
山川異域,風月同天。語言或許是不同的,但人們總會被同一種精神所打動,久久難以忘懷。今夏,組織安排我赴歐洲出差,工作期間結識了一位志同道合的外國友人阿爾喬姆,我不止一次被他的正直與善良所觸動,為此結下了深厚的友誼。
在穆哈維茨河畔,我們席地而坐,談理想聊人生,得知我也偏愛讀書,坐在我身邊的阿爾喬姆,嘴角上揚,露出了幸福的微笑。世間百味、人情冷暖,總能在閱讀中覓得知音。
回國前夕,在登機口,阿爾喬姆把他最愛看的書《戰爭與和平》,買了一套塞到我的手里,眼含熱淚轉身離去。飛機起飛后,我翻開這本書,驚喜地發現扉頁寫著這樣一句話:“祝我遙遠的中國好朋友,永遠好運!”我合上書,扭頭向窗外,望著落日余暉染紅了天邊的云彩,濕潤了眼眶。
轉眼間,我三十而立。如今的我逢人便說讀書好讀好書。讀書于我而言,是希望,是出口,是陪伴,我在文字中仰望蒼穹,感受時空無限的延伸,歲月有了書香浸潤,因此幸福而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