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麗霞
麻木的雙腿,呼嘯的風,一次次地鉆山洞,胡吹亂舞的頭發拍打著面頰。泥濘寬展的大路,一級一級的石圪坎,高高居于山坡的泥巴房,山頂的荷塘搖曳的荷葉,這是我對西營最初且一直留在記憶深處的印象。
那是我青春期的一次跨越,師生眼中乖學生的一次叛逆,也是我人生第一次旅行。那次,是為了友情;此次,也是。
商州、鄖西、十堰、白河、西營,三個多小時的路程,從秦嶺南麓進入秦巴山區,用丈夫的話說,從山中走進更深的山。憑著一股激情,憑著對聚會的向往。依稀記得當年,也是憑著這樣的激情,從商州到鎮安,再乘火車到安康,輾轉到西營鎮,走上那高高的石圪坎,走進那溫暖的房子。安康那夜,我的雙腿依然是在火車上的感知,小腿微麻,還帶著不由自主地抖動,一夜在朋友宿舍的架子床上幾夢幾醒?赡峭练孔咏饬朔Γ堑鯄乩餃睾玫母吡痪平饬朔。朋友的父母豪爽熱情,叫來了幾個親友專門陪客。生平第一次喝酒,第一杯,辣得吐舌頭,第二杯,滿臉通紅。白河的待客之道,見人六個酒,喝不了酒,吃肉。一塊一塊吃下去,我和另一個女孩子受不了了,便出門去沿著大路往山頂上走,便欣賞到了那片荷塘。
下午5點多下高速,朋友們在高速路口迎接,生平第一次受到領導的待遇,心里美滋滋。到了鎮上便是飯局,朋友的父母已在酒店等候,當年高山上的房子已經賣掉,他們在鎮上也換了一次房子。一見面便憶起了當年的那場酒局,大人歡笑,孩子吵鬧,熱鬧的氣氛震得酒店的水晶燈微微晃動。
第二天早上天色微明時,居然聽到了雞叫。拉天窗簾,才發現對面幾米之遙是民居。于是,起身,想于清秋的早晨看看小鎮的全貌。沿著頭天晚上走過的街道,從頭開始,一條主街,極窄極狹長,兩邊長出幾條分支,也是窄窄的,狹長的街道,兩邊樓房密集,沿路而建,初而繁,繼而稀疏,且由樓房慢慢過渡到平房。于是,看到了養在石巖凹凹的雞,看到了隨地賦形建起的小房子,看到了農家戶后院用小石頭壘起的細長如帶的小菜園子及辣子一行茄子一行的田園風光,看到了清澈的河水和河里的一個個的洗衣石……遠處,山與山緊緊相依,煙云半籠縹緲輕煙半遮面……
走了一大半,發現這個小小的,容納了2萬人的鎮街就像一枚小小的落于秦巴山系中的樹葉,街道是葉脈,而我們,就是沿著葉脈爬行的螞蟻,伸動著自己的觸角,感知著這塊神奇的土地。
沿著河道往回走,這方山水養育出的人的玲瓏心思以及審美情趣盡然展現在房前屋后。有的人家門前擺著山上挖出來未經雕琢黑黢黢卻極有造型的樹根;有的人家用粗水管做成柵欄,上面開了口子,種上各種各樣花卉;有的人家房子不夠用,將翠竹伸出河岸,搭出兩間房子和一節長廊,剛好在岸邊兩棵高大的桐樹下,便有了小軒窗的意味,多了幾分清涼與詩意。
最是新奇的是小鎮的菜市場。頭上晚上經過時,發現一些樓體挨河邊的一樓是空的,里面有一些臺板,還好奇是干什么用的,及至第二天早上,才發現這是一個菜市場。熙攘的人群,案板上擺著各色水靈靈的菜。在這山明水秀卻極其狹窄的地方,這樣的設計,一方面是人對現實中客觀條件無奈的屈就,另一方面,也是對自然的極度的遵從與智慧的和諧之道。試想一下,在這極狹小的山川里,生存、棲息,土地是依賴之本,每一寸土地的充分利用,是生民的智慧。面對這不知名的小河,也許在夏日豐水期,它會浩浩湯湯,偶爾瘋狂地撲向岸邊的樓體,而空蕩蕩的一樓,給了它游走的空間。平日里,一邊曲水流觴,一邊塵世煙火,這又是怎樣的況味呢!
正值初秋,桂樹點點金,桂花用它最友好的姿態,托風送來陣陣香,那香,時而倏忽一群,時而形成香陣,香得能滌蕩人的肺腑,清除渾身上下的雜念,讓人清明,又讓人沉醉。用腳慢慢地丈量著這片土地,香氣氤氳中,不知不覺來到友人家。
雖是早上八點多,正宗的白河農家菜擺滿了桌,熱氣騰騰的稀飯、饃饃和包子,還有一顆顆真誠熾熱的待客之心。多年的相處,朋友及父母的豪爽及熱情早就了然于心,不用客套,單看著叔叔阿姨那笑吟吟的模樣,便知他們是何等的開心。
上次是怎么離開的,我已經忘記。只記得因沒請假偷跑違反紀律寫了檢討。這一次,自家產的高粱酒,自家做的臘肉,以及阿姨上山采來腌制的瓶裝竹筍,統統納入后備箱。叔叔阿姨送到樓下,一次次叮嚀有機會再來,跟著車送出老遠。莫笑農家臘酒渾,豐年留客足雞豚。無須留客,沉甸甸的后備箱就是最真誠的表達。
山重水復,輾轉逶迤。及至行走于濱江景觀路,徜徉在鄖西縣城闊大無邊的廣場,還在回味大山縫隙中的西營的靈秀與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