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青鋒
下午放學,路過街口,看到很多小伙伴在空地上打陀螺,我沒忍住就去和他們玩了一陣。結果回家晚了,老師布置的家庭作業沒做完。早晨醒來一想起數學老師那張令人生畏的臉,就裝病不想去上學,母親伸手摸我的額頭:“這幾天太冷了,少出去瘋,出汗多容易感冒……我給你沖些姜糖水喝,睡一覺就好了,等會我去學校給你請個假……”
心里一塊石頭落了地,可我仍得佯裝病懨懨的樣子。母親吃完早點,再把蜂窩煤爐的煤球換了,囑咐我多喝水,就匆忙去供銷社上班了。冬天的太陽也起得晚,我躺在床上看完幾冊《三國演義》連環畫,它才慢吞吞地爬到房檐位置,掛在房檐上長短不一的冰凌在陽光照耀下閃著亮光,等到中午太陽升上頭頂,這些晶亮的冰凌才開始滴滴答答融化,漸漸越滴越慢,待太陽躲進厚云層里,消融的冰凌又凍回原形。
感覺肚子有點餓了,我爬起來吃了母親留的早餐,隨后攤開書本準備寫作業。外面的世界慢慢熱鬧起來了,腳步聲和說話聲此起彼伏,還有自遠而近的叫賣聲和疾馳而過的自行車鈴聲,突然聽到外面一聲尖叫,我趕緊跑到窗前,拿抹布擦掉玻璃上的霧氣,踮起腳尖朝外瞧,只見不遠處的馬路中央,春芳嬸摔倒在地上,旁邊躺著她家剛買的飛鴿自行車。
我立刻拔腿往外跑,邊跑心里邊嘀咕:我是‘學雷鋒小組’的成員,如果做了好事下午匯報給老師……沒準作業就不用檢查了。然而等我出了臥房,跑出院子,再打開大門,遠遠地看到對面剃頭店的跛子叔搖船似的跑了過去,他先把春芳嬸攙起來了,再掙扎著把自行車扶起來,最后還不忘校正了摔歪的車頭方向。
我失望地站在巷道邊,升上半空的太陽射出萬條利劍,刺得我睜不開眼睛。上周下過的一場雪,還沒完全融化,墻角的位置仿佛窩著一只白色小狗。路中間的雪,經過來往的車輪碾,路人踩,早已化成了濕漉漉的雪水,早晚凍得邦邦硬,此時又泥濘一片。順著巷道走不多遠就出了鎮子,路兩旁都是成片的麥苗地,匍匐在地面的綠葉上還覆著薄薄的積雪,遠看像是給麥田蓋了一床雪花被。不遠處的煤球廠門口圍了很多人,我剛抬步想走近探個究竟,圍觀的人群突然四散跑開了,接著爆出一聲巨響,剛才人們聚集的地方騰起一陣白煙霧,原來又來爆米花的了。
我轉身往回走,還得先寫作業,等母親下班回來,我再纏她出來爆米花。語文是抄寫生字,整整兩頁寫得手都酸了,數學就三道應用題,可想得腦殼生疼,還是沒有解題思路。此時兩只麻雀時而飛到房檐上,時而飛到地上,這會又躍上了窗臺,嘰嘰喳喳吵得人心煩意亂,氣得我把書擲出去,差點砸到剛進門的母親身上,她從地上撿起書:“咋的啦,病好了,有力氣扔書玩兒……”中午飯母親煮糊涂面,撈幾片腌白菜切碎就是菜了。吃過飯我休息了一會,然后去隔壁喊梅梅,趁她不注意抄了她的數學作業,等時間到了,我倆手拉著手跑去學校。
下午放學剛出校門,就看到哥哥跨騎在自行車上沖我招手,我飛跑過去,哥哥伸手捏我凍得通紅的臉蛋:“快回家,大姨養的兩只兔子昨晚凍死了一只,表哥剛把兔子拿家里來,這會他正剝皮呢,晚上我們吃兔肉火鍋……”
“哦,我們要吃兔火鍋嘍……”坐在哥哥的自行車后座上,我高興地大喊大叫。
進了家門放下書包,我湊過去瞅著表哥清洗剝了皮的兔子:“表哥,好小的兔子呀……還有一只呢?”聽了我的問話,大家止不住哄笑起來,表哥壓低聲音說:“不急呀,等我們吃完這個,過幾天等我們想吃了,那個也就凍死了……”表哥的回答讓母親和哥哥笑得直不起腰。
天快黑時,外面起了風。父親下班后,我們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吃火鍋。兔肉在火鍋里咕嘟咕嘟煮著,饞人的香味飄得滿屋子都是。父親拿出前不久老戰友來看他時送的一瓶西鳳酒,在大家舉杯共飲的歡笑聲中,我早夾了一塊兔腿肉吃得滿嘴流油。盡管外面寒風刺骨,可我熱得額頭汗津津的,心里也暖融融的。他們還在喝著酒聊著天,吃飽的我眼皮已開始打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