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曉群 文/圖
拍攝了幾年子午道,給我留下印象最深的、最令人費解的就是河灘里石頭上的棧道孔洞。沿路的每條河流、每條小溪都分布很多。小的徑如碗口,大的口面似盆。這些石孔不同于橫插在絕壁上的棧道孔洞,而是都在河里的石頭上。深有尺余,孔洞向上,一直仰望著亙古未變的長天,似乎想訴說什么,但又不能言語。雨天里,油光光的石頭上孔洞深沉幽靜;晴天時,灰白潔凈的石頭上一個個黑洞洞的,深邃中又有幾分空靈。遠遠看去就像巨大烏龜馱著有孔的盔甲。在考察子午道時,為了區別橫插絕壁的棧道孔,我把這些孔口朝天的孔洞稱為龜背石孔。
曾經的子午道上龜背石孔比比皆是。這些龜背石孔多處在道路或過河的必經之處。池河、灃河、蒲河、旬河、子午河、汶水河、長安河都有?走B孔、石連石、龜背連著龜背,從秦嶺的這一邊連到那一邊。在無人問津的荒山野谷中,很少有人在意它的存在。天長日久,年年歲歲,隨著時間的推移已經沒有人知道它最初的具體用途,更沒有人去關心它產生的年代。
從上世紀的五十年代末,旬河、灃河、長安河流域率先開始修筑公路,轟隆隆的炮聲,打破了大秦嶺亙古的寧靜,也讓在這里守望了千年的龜背石孔感到不安。炸山巖、砌護坎,許多龜背石孔難逃厄運,多半被埋在了公路之下。有誰知道那些默默深藏在秦嶺深處的龜背石孔依然守望著,守望著大秦嶺的歷史、守望著一種古老文化的傳承。
龜背石孔是子午道上橋梁的基礎,用來穩定橋梁樁柱。石孔中插入粗壯的原木,有孔洞的穩定,增加橋墩的抗沖力。高出水面可防潮,利于通風晾曬。這種剛柔結合的橋墩在當年科技尚不發達的年代具有相當高的技術含量。
子午道上的橋梁是一本莊嚴的史書,是一座智慧的宮殿。《元和郡縣志》記載:“舊子午道在金州安康縣界。緣山避水,橋梁百數。”橋梁百數,字面很好理解,不言而喻。倒是后來的研究者犯了難:工程如此之大,橋梁如此之多,而在現在的子午新舊道上并沒有看見幾處橋梁。于是,有的懷疑《元和郡縣志》記載失實。為此,專家、學者爭論不休,眾說紛紜。
其實,并不難解釋,既不是典籍的失實,也不是古人的訛傳,只是我們的習慣性思維在起作用。只要一說到古橋,就聯想起常見的長的條石橫擔的連梁式、圓圓橫跨的半拱式、還有兩頭一架的平擔式,頭腦中出現四大古橋的模樣,少了實地的考察。那些臥躺在山谷中、河灘上的龜背石孔不是我們研究“橋梁百數”的最好答案嗎?他們是子午道棧橋的基礎。
無論當年修建子午道的最初用途如何,但子午道最終的用途還是民道、商道和軍事道。作為一項“國家工程”,“橋梁百數”本不足為奇。
在幾年的子午道拍攝中,我也拍到了許多棧橋孔遺址,完整的很少。有的一邊被公路掩埋,但公路的另一邊依稀尚在;有的兩邊已毀,河的中間孤零零地留著幾個孔洞;有的一河兩岸棧道尚在,而渡河的龜背石孔卻不見痕跡。歲月流逝中有的龜背石孔長期受洪水沖擊,逐漸漂移最初的位置;有的沉入河底,與魚蝦為伴;有的傾斜移位,不再面朝蒼天。讓人稱奇和驚嘆的是曾經的棧橋位置,千百年后的今天依然建有現代橋梁。這不能簡單的理解為巧合,而是古人聰明與智慧結晶的體現。橋梁是人文的,橋的歷史就是人的歷史,橋的進步就是人類的進步。在領悟子午道、領悟自然之道中,我們也領悟到古代與現代的文明的融匯。
龜背石孔上的棧橋是子午古道的特殊產物,代表著一個遠離我們的時代。希望能找到龜背石孔上架設的橋梁,以實物還原當年情景,但都沒有如愿。遺址找到不少,卻沒有完整的橋,就連石孔中插入的木頭都沒有見到。面對更多的是支離破碎的龜背石孔,看不到復原的希望。不可能了!我堅信在大秦嶺中再也找不到架設在龜背石孔上的棧橋,它將永遠停留在我遺憾的想象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