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叔河先生是我十分敬仰的出版大家,他一生命運多舛,但他的膽識、才氣和學養卻非一般人能比。上世紀80年代,他主持岳麓書社,就以出版“三種人”而深受學界震動。1985年,他主持出版的《走向世界》叢書甫一殺青,就在文史界引起極大反響,好評如潮。一生極不愿意為人作序的錢鐘書先生為該書主動作序推薦。
鐘叔河出身平江書香門第,自幼苦讀百家之書。1949年8月,他到《湖南報》社新聞培訓班接受培訓,后來成為該報的編輯,1957年被打成右派,1958年被“雙開”之后,他在長沙以拉板車為生。1970年他再次被打為“現行反革命”,入獄10年。1979年平反出獄后,至岳麓書社任編輯,1989年離職。正是在打成右派和牢獄之災的二十多年里,他閱讀了大量的中外書籍,對中國近現代史有了深入的思考。也是在這個時候,他與周作人開始書信聯系,致力搜羅了大量的周作人的著作,不止一遍地閱讀和揣摩周作人的書,因而,鐘叔河的文章,頗得苦茶老人之氣。黃裳為鐘叔河《書前書后》作序評價說:“作者又是善于文章的。很沉痛的話,卻閑閑落墨,別無渲染。如果尋根溯源,這種筆路風致,可以到東坡、山谷、放翁的題跋里去找。有如人的面目表情,有的只是一微笑,一顰蹙,而傳達情愫的力量卻遠在橫眉怒目之上。”
鐘叔河的文風樸素,語言直白簡潔,我很喜歡,網購了他的很多書,知道了在長沙念樓上,他每天都在那兒讀書寫書。每每端詳他的照片,我都有一種親切感,這是一個慈祥溫暖的文化老人。先生的書,有幾本都是自己題寫的書名,他的字莊重雋永,一筆一劃都著力頗多,顯示出深厚的功力。我心想,什么時候能得到先生的親筆手跡呢。機緣來了,由于我愛讀書,網上結識了長沙資深書蟲彭大胡子彭國梁,得到了他的簽贈本《書蟲日記二集》等書,為他撰寫了《書蟲彭國梁的幸福生活》一文,以文會友,我托他向鐘叔河老人索題書名,沒想到他答應了,說幾天后要去念樓拜訪鐘叔河老人,可以當面請求這個事。
漫長的等待,大約一個月后,彭國梁先生快遞來了鐘叔河老人題寫的書名,在一張文川書坊設計的32開本的箋譜印花紙上,寫著五個大字“書是一盞燈”,豎式排列,字體方嚴正大,樸拙雄渾,端莊圓整,一撇一捺顯得靜中有動、峭拔奮張。看著老人的手書,我感到了無比的幸福,這就是讀書帶給人的喜悅啊。除了這幾個字,先生還簽贈了自己的著作《左右左》等書,先生德高望重、嘉惠后學的深情讓我感動。
先生經常說,“書的功能是給人閱讀,不是擺看的,收藏上架也只是手段,目的是讓更多的人讀。”讀書、編書、寫書是他一輩子的事情。如今,先生雖然年紀大了,但他仍然為他鐘愛的出版事業散發著熱和火,思考著……
“我們手里持炬,沿著道路奔向前去。”(藹理斯)如果把思想家們比作是點燃火炬的人,那么鐘叔河先生就是手持火炬的人。
胡忠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