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陳旬利
漢水由西而東,先有安康伏羲山,后有平利女媧山,再有房縣神農架,在著名金房道上(今陜西安康至湖北房縣),三皇一字兒排開,各居一山,女媧山居中。
女媧山女媧廟女媧大殿后有一個小山,不甚奇險,是女媧廟山,卻是女媧山山巔之山,有如所有名山的金頂,看完女媧廟,游人多半會登上這座小山,一睹女媧所在的中皇山美景,看女媧日出、觀女媧云海、聽女媧松濤。
小山山腰之上,有一座土丘,不甚華麗,卻往往會引起登山人注意。
土丘呈半圓形,和當地所有的墳塋不一樣,是四周用青石砌起,上覆黃泥壘起而成的,竟和關中長安唐代皇陵有些近似,只是沒有碑文,也沒有任何獨特標記的地方。
當地的人都知道,里面葬的是一位“太子”,墳叫太子墳。
女媧故里平利,未出皇帝,何來太子?太子之身,怎葬廟山?令人疑惑。
詢問寺內住持,住持微笑,答曰:太子當然是太子,太子也是和尚。
查查史料,甚是驚訝,這個太子實不簡單,和中國歷史上唯一的女皇帝有關,和女皇帝貶在房縣的兒子李顯有關,和中國唐代一次歷史轉折有關。
公元698年二月一個早晨,金州平利女媧廟依舊清靜,廟里小和尚依然早起,先是給水缸里挑足了水,然后從里到外打掃廟宇,令小和尚很驚訝的是:和往日不同,廟內廟外竟有成千上萬喜鵲飛來,讓他覺得會有不一樣的事情要發生。果然,不到半晌時分,從寺廟外小路上走來幾個香客,為首一個,是一個年近七旬的老婦人,穿著氣勢顯見不凡,那婦人和隨從進了大殿祭拜女媧后,見了小和尚,竟不停地盯著小和尚看,良久,小和尚被盯得不好意思起來,便低頭作揖,請施主到客房休息、喝茶。老婦人這才點了點頭,讓小和尚喊來廟內住持,請他安排一處住處,自己一行要留宿一夜。
小和尚本姓武,父母早亡,到了半大小子時,鄉鄰看著可憐,有意給他尋個出路,送上廟來做了和尚,這女媧山女媧廟地處巴山深處,平日里也時有香客留宿,老主持多半是讓小和尚招呼著。這次依常,只是老主持見來人非凡,格外叮嚀小和尚幾句,小和尚自然格外留心,對老婦人照料的暗中十分用力,也是奇怪,那老婦人對小和尚甚是親熱,拉著小和尚問這問那,讓自小沒有父母的小和尚感到一種溫暖,更是就多了一份留意,盡心盡力地伺候著,把自己所知所曉都告知老婦人。
那一夜,小和尚已記不清和老婦人問了多少問題,說過了多少話題,他只記得按老婦人要求原原本本說了女媧在平利摶土造人、煉石補天,然后兄妹成婚的經歷;告訴了女媧故里這一方山水的淳樸的民俗民風,他還記得貴婦人很是仔細詢問了他的家世,他告訴她自己姓武,是吃百家飯長大的,更讓他記憶深刻的是:貴婦人問得最多的是房縣那位李顯,說她見過李顯,說小和尚和李顯長得很像,小和尚似信非信。
天亮后,貴婦人對小和尚說,也許是天意,你姓武,我也姓武,你就做我的兒子吧!小和尚似乎也和貴婦人有種無形的親近,隨即就跪拜了這位母親。
這是小和尚一個永生難忘的日子,也是平利女媧山值得記住的一個日子。
貴婦人走后,人們才知道她就是武則天,就是大周的女皇武則天。
我們無法知道武則天這次平利女媧山的神秘之旅究竟是什么,有人說她是作為唯一的女皇來朝拜自己的精神領袖女媧的,也有人說她是作為女媧在人間的化身她是來還愿的,還有人說她原本是去房縣巡察兒子李顯行跡,終因許多未知原因作罷的。
小和尚哪里知道這么多,他被武則天認作兒子的事情早已傳開,一時間,寺廟香火大盛,香客信徒絡繹不絕,小和尚被這意外的榮光降臨弄得無所適從,時間長了知道貴夫人竟是當今圣上武則天,免不了飄飄然起來,自恃為“太子”,漸漸不把老主持放在眼里,不安分起和尚的本分來,趾高氣揚,天長日久,慢慢也有些惡名惡聲了。
武則天離開女媧山后,一改多年的酷政之風,把原先所有的冤假錯案都糾正過來,給政壇帶來一種仁政善政清明之氣,最值得歷史記載的,是她隨后派人接回在房縣的李顯,復立為太子,7年后,李顯再一次登上皇帝寶座,天下復歸唐朝。
公元705年,李顯登基之時,一道圣旨也到了平利女媧山女媧廟:“小和尚賜死”。圣旨似乎還不忘給小和尚最后一些風光,按皇子名分葬。
面對太子墳,我在想:如果沒有那個婦人到來,小和尚只是一個和尚,挑水、砍柴、做飯、誦經或許就是他的全部,一個太子,一個一時動情折射的名號,就落在這個小和尚的身上,他實在有些承受不起。
面對小和尚有些怨恨的眼神,我對他說,你是有些冤,你不過是一種親情一時間的折射,一種復雜的組合體的“影子太子”,卻承受了真正太子與生俱來的殘酷。我想對小和尚說:“你不怨,你用自己的生命和人生記錄了一個歷史的關鍵史實,記錄了一個女皇內心那柔軟和堅硬交織激蕩的過程,記錄了中華母親山又一次創造歷史、改變歷史的關鍵時刻。”
我似乎看見了小和尚有些舒展的面孔,心下明白小和尚已經明曉了這個道理,便從山中折拾一把怒放的鮮艷的紅杜鵑,放在這位太子墳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