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柯賢會
小時候,我非常糾結一個問題:村里那位明明穿著鞋的醫生,為什么都叫他“赤腳醫生”?懂事后才知道“赤腳醫生”就是“半醫半農”的人,他們背上藥箱行醫看病,放下藥箱干活務農,村里有的人戲稱他們為“把式”,有的人尊稱他們為“先生”,有的人稱他們為“大夫”。
我們村的“赤腳醫生”叫程正南,是一位高喉大嗓的人,喉嚨里好像安著一個永不停電的擴音器,只要他一說話,全村各個角落都能聽見,而且頭上一年四季“寸草不生”,像一只四處游走的燈泡,“走到哪里哪里亮”。尤其是他打針“手重”,村里的小孩見他都怕,如果誰家小孩愛哭不聽話,家長就會說再哭就讓程正南來給你打針,小孩一般就不敢吱聲了。其實他脾氣特別的好,從不發火,即使打針時,我們哭喊著叫罵起來,他仍然斯斯文文,不緊不慢,該治的病要治,該用的藥還用,該打的針照打。
按照輩分,我把程正南叫姑爺爺的。在我的記憶里,他的穿著和村里其他人沒有什么差別,從來沒有穿白大褂,每次出診就是背著一個帶紅色十字的藥箱。小時候,我們都覺得這個藥箱很神奇,有兩層,上面一層是聽診器、銀針、小藥瓶、鑷子,下面一層是一排裝著小玻璃瓶的白色紙盒子和一個裝著許多針頭、針管的鋁制飯盒。每次打針時,他都會把裝針的飯盒倒上水,放在火爐里蒸煮消毒,然后拿起紙盒里的玻璃瓶,走到門后的角落里,用鑷子把“啪啪”敲兩聲,玻璃瓶嘴就破了。他每次給病人看病的時候,我們就圍著那個藥箱,看他取藥打針,幸運時,還能得到那長方形的紙盒,在那個農村孩子很少能買起文具盒的年代,我們用它來裝鉛筆、橡皮之類的,可以在伙伴面前炫耀好久。
程醫生是一位“土”的出名的醫生,看病、針灸、拔罐、刮痧、接骨度損樣樣都行,采用的大部分都是傳統醫療手法,學習研究收集整理和實踐大量的民間驗方,自己采集熬制中草藥,看病土洋結合,效果甚好。那個年代,瘧疾病盛行,農村俗稱“打擺子”,冷起來像篩糠一樣,很難受,只要找到他看,一針兩針扎下就好了,怕扎針的吃兩片奎寧片就好了,村民們說他是“打擺子”的克星。有一次,外村一位心口痛了十幾年的病人,請他“救命”,他把脈問診后,幾副中藥下肚病就好了,病人激動的又是給他扯紅布、又是放鞭炮表達救命之恩,稱他為“神醫”。
程醫生還救過我,有一次我和院子里的小伙伴黃朝犁嬉鬧,當我用力向他撲去的時候,他閃身躲開,我撲空在地,右胳膊脫臼,看著變了形狀、不聽使喚的胳膊,不知所措的我嚇得嚎啕大哭。父親帶著我去找程醫生,程醫生看了傷勢,讓父親抱緊我,然后握住我的右手,順勢一拉一推,胳膊就恢復了原位,隨后他又到坡上拔了一些草藥,用嘴嚼爛,敷在胳膊脫臼的位置上,用紗布包裹好,再用個帶子把胳膊掛在我脖子上,一個月后就好了。
程醫生還免費為村上搞防疫,接種天花痘,用較少的錢治較多的病。從我記事起的20多年里,我們村的人有個頭疼腦熱大病小病都是他給看好的,很少去衛生院和大醫院,且隨叫隨到,方便得很,服務態度好。在村民的眼里,他就是一方農民身體健康的保護神。
后來,伴隨著改革開放的春風,農村成立了資質齊全、功能更強的村衛生室,過去的合作醫療也演變成新農合,許多赤腳醫生變成了鄉村醫生,他們在日日夜夜為廣大農村的留守農民兢兢業業地忠實服務著、堅守著。雖然名稱變了,形式變了,但是全心全意為廣大農民進行醫療服務的初心沒有變,發揚治病救人救死扶傷維護農民身心健康的職責沒有變。新一代的村醫們,繼承上一代“赤腳醫生”的衣缽,仍然身背藥箱,腳踩泥土,走村串戶,正把他們良好的醫術醫德醫風傳承下去,把“人道、博愛、奉獻”的紅十字精神傳播到千家萬戶,讓農民朋友們活得更健康、日子過得更滋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