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唐軍
生在漢江邊,不下河游一游,總覺得生活不完整。
時常想起這樣一幅畫面:日頭正高,岸邊綠樹蔥郁,知了叫得歡快,江面上波光粼粼,空氣中一絲風也沒有。若不是有幾個泳者在江面奮力前泳,并濺起了一漻一漻的浪花,這絕對是一幅安謐祥和的午后漢江圖。只見那五個人簇在一起,翻騰起的浪花組成了一條粗細不均的白線,由南岸斜橫著向北岸漸行漸遠。
2014年夏季,湖北、陜西、河南三省漢江生態經濟帶聯合調研組,對沿江16個市(村莊)進行規劃項目調研。調研組的牽頭人是一位游泳愛好者,經過安康漢江段時,大為感嘆:“漢江太美了!我一定要在這里暢游一次。”
時光荏苒,轉眼到了 2018年,這一年國務院批復《漢江生態經濟帶發展規劃》。次年,這位泳者一退休便來到安康,非要橫渡一次漢江才明心愿。我便邀了幾名冬泳隊員陪泳。我們從一橋下水,從親水廣場上岸,隨后在岸邊的茶莊請他喝茶。清澈的江水,醇香的綠茶,打開了客人的話匣子。他說:“安康漢江水的水情比武漢的長江水還復雜,你們游泳水平這么高超,是怎么練就的?”
他的提問,把我的思緒帶回到了五十年前初學游泳的時候。蜿蜒流淌的江水,承載著多少漢江兒女的少年趣事。我們在漢江中鍛煉著體魄,洗滌著靈魂,從懵懂孩提成長為翩翩少年,從青澀少年蛻變成虬髯漢子。
安康城人學游泳是有規矩的。七歲以前和身體弱者,只能在肚臍以下的淺水區戲水,所有會游泳的都是監督者,決不允許他們越雷池一步。想學游泳的人,必須從水性好的長者中選一位師傅,經允許后才能進入學習階段。
過去安康城的人游泳大多集中在三個地方,上水牮、中水牮、下水牮。西關人在上水牮,城中心人在中水牮,東關人在下水牮。學泳大致要經歷三個層次,才能達到較高水平。開水牮是學游泳基本功。在初學階段,師傅會用一個暑期帶你在齊腰深的平緩水域學會漢江刨子(狗刨、蛙泳、自由泳的組合泳);第二個暑期教你破鼓水和漩渦(水牮形成急流旁的鼓水和漩渦);第三個暑期才教你開水牮,即經急流區、洄水區、鼓水區才能上岸。三年的學泳,才能基本掌握游泳技巧和漢江水情——這是第一層次。
第二層次,師傅會帶你去過橋墩,也就是從漢江一橋的第一個橋墩下水,必須搶上水,才能游到第二個橋墩。資質好的一個暑期可以學會連續過橋墩,一直到達彼岸。
第三層次,要放單飛,由師傅陪著橫渡漢江。其間,師傅會教你如何處理腳、腿抽筋,學會踩水、仰泳等應急恢復體力的方法。能自主游過江的,方才出師,也可帶徒了。安康城區的人,大多都有一身好水情,許多人因這一技能立功受獎。
安康人游泳,游的是樂趣,也是情懷。正如一首詩所寫的:“暢游是一首詩,令人回味無窮;暢游是一汪泉,讓人力量倍添;暢游是一面鼓,催人奮發向前。”在游泳之中,體會到的是一種與大自然融為一體的樂趣,收獲的是一種人生難得的優雅與從容,體悟到的是一些人生成長與處世的自然之道。
現在回想起來,漢江學游泳的規律,飽含著成長的哲學。人生有許多成長階段,必須循序漸進,每一步都至關重要。成功需要積累,更需要靜心。正如游泳,慢,才能游得不慌不累;慢,才能游得更穩更遠。
與之相對應的,是蘊含的謀事之道。事緩則圓,欲速則不達,緩則能遠,遠而能圓。這種緩,是理清思路的過程,是摒棄浮躁的靜氣;這種遠,是目光長遠的一份智慧,是不到黃河心不死的一份執著;這種圓,是臻于至善水到渠成的圓滿,是厚德載物道法自然的因果。
水載萬物,學泳漢江,體會的也是成事之道。尊重規律、尊重自然、尊重邏輯,尊重秩序。一切謀定而后動,在預期可能中打有準備之仗,在搶占先機中打有把握之仗。如此,方能在循序漸進中行穩致遠,在盡力而為中往好的方向去努力。
“不管風吹浪打,勝似閑庭信步。”我們做人,又何嘗不是往這個境界去努力呢?只要篤定目標、踏實本分、執著守恒,就會面對波濤洶涌而氣定神閑劈波斬浪,就會面對激流險灘而從容不迫踏風避險,最終迎來柳暗花明,到達理想的生命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