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譚波才 何媛媛
在人類社會早期,蠶可“取蛹為食,抽蠶為絲,破繭成蝶”,被先民所依賴和敬仰,逐漸形成了濃厚的圖騰崇拜。它不僅對后來蠶桑產業的發展,而且對中華民族心理和文明進程產生了巨大影響。
考古表明,人工養蠶至遲始于公元前3500年的父系社會,蠶圖騰崇拜也大致可追溯到這一時期。此時期,既出土了蠶繭、絲織物等實物,還出土了大量的蠶紋、蠶蛹器物。如:1926年,在發掘山西夏縣西陰村仰韶文化遺址時,出土半個繭殼,專家普遍認為是家蠶繭;1958年,在浙江錢山漾良渚文化遺址發掘時,出土一段絲帶和一根絲線。經C14測定和樹輪糾正,絲線為公元前3310±135年,絲帶為公元前3050±130年,這是迄今我國發現年代最早的絲制品實物;1985年至1992年,在距今約7000年安徽蚌埠雙墩遺址先后出土蠶形刻劃符號陶器數件。這些蠶形符號抽象地表現了蠶吐絲、上架、結繭等過程,說明當時雙墩人已觀察到蠶的成長規律,所刻劃的符號具有一定象形、指示、會意的特征。另外,在浙江余姚河姆渡遺址、河北正定南楊莊遺址、山西芮城西王村遺址、河南淅川下王崗遺址、遼寧錦西沙鍋屯遺址等地,還先后出土了“蠶紋”象牙杖首飾、陶蠶、陶蠶蛹、大理石蠶等實物,蠶圖騰崇拜現象十分明顯。
蠶圖騰崇拜是人類社會早期混沌未分的一種文化現象,深深影響著人們的思想和行為,主要表現在:一是禁忌。先民把蠶當作保護神,既確保不遭受無妄之災,又更不得肆意殺食,形成許多被禁止或忌諱的言行!断男≌罚“妾子始蠶,執養宮事”,即夏代養蠶,專門由婦女負責,且有專門用房,避免蠶受到酷暑、陰雨、飛鳥等傷害!抖Y記?月令》:“后妃齊戒,親東鄉躬桑,禁婦女毋觀。”二是葬俗。蠶的一生經歷卵、幼蟲、蛹、蛾四個階段,與人的孕、生、老、死十分相似。蛹是蠶的締結,猶人的死亡。于是,在行為方面向蠶蛹模仿,用絲織物作為“尸服”,以達到“布以養生,帛以送死”。1983年,在對河南青臺仰韶中期文化遺址進行發掘時,在164號甕棺發現“早夭嬰幼兒蹲置于下方陶罐內,骨架四周有灰白色炭化果粒狀物,乳白色骨上與頭骨上均粘附有褐灰色網狀炭化紡織物,其頭骨上粘附的紡織物多為結塊狀。參照點軍臺遺址一期出土木炭C14測定數據,為(距今)5370±130—5535±170年。”這是目前發現最早的絲“尸服”現象。三是祭祀。早期,氏族有可能祭祀“活蠶”或其它陶、石“仿蠶”,但后來可能演化成有專門的祭祀“圖騰圣物”和“圖騰圣地”。目前,普遍認為三星堆青銅神樹是蠶的“圖騰圣物”。它復合了東方扶桑、中央建木、西方若木的特征,與《山海經·海外東經》的記載:“湯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在黑齒北。大荒東經則載: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孽搖頵羝。上有扶木,柱三百里,其葉如芥。有谷曰溫源谷。湯谷上有扶木,一日方至,一日方出,皆載于烏”相符。至于蠶的“圖騰圣地”,極有可能是“桑林”!秴问洗呵·順民》:“昔者湯克夏而正天下。天大旱,五年不收,湯乃以身禱於桑林。”《墨子·明鬼下》:“燕之有祖澤,當齊之社稷,宋之有桑林,楚之有云夢也,此男女之所屬而觀也。”
蠶圖騰崇拜延續數千年,既給人直觀性影響,又給人抽象性感化,在長期的生產生活中,逐漸成為共同的信念和行為,對人類原始文明形成和發展產生了重要作用。首先,促進了華夏民族的文化認同。新石器時期,養蠶已遍跡長江、黃河中下游地區、蜀中地區、遼河流域、內蒙古等地區。養蠶與不養蠶,在這些“中國人”的眼里,等同于開化和不開化,文明和野蠻。養蠶、織絲意味著生產力的進步,不會養蠶,身披獸皮意味生產力的落后。隨著養蠶區的不斷擴大,當氏族之間沖突了血緣“小圈子”,在以中原為核心的廣泛區域內,形成了共同的經濟生活、共同的語言、共同的心理素質,華夏民族便誕生了。其次,助推了農耕社會的形成。“蠶桑之利十倍于農事”。蠶圖騰崇拜的出現,其無比的神圣性和經濟性促使人們更加對農業的重視,在農耕社會形成中發揮了重要作用。“據考古資料和歷史文獻, 夏代有‘ 蠶’的北緣地界為山東兗州, 南部則穿過華南, 到達南半島北部。中部則到達淮河流域和武夷山區, 形成了以長江三角洲為中心的向外擴展的射狀分布。養蠶業的這種放射狀向四周擴展, 和其它農作物從起源中心向四周散布的形式全相同, 這顯然不是一種偶然的巧合, 而是以起源中心為圓心向四周呈放射狀擴展的傳播式在養蠶起源上的再現”。另外,加快了禮制體系的構建。蠶圖騰崇拜不斷地神秘化和人格化,使之形成了一套相對應的原始習俗信仰。當這些習俗信仰被“統治階層”利用,并采取一種隆重儀式表現出來,習俗便變成了禮,也即成為國家的典章制度和社會的活動準則,其主要體現在國家祭祀和外交禮儀當中!兑住⑾缔o傳》:“黃帝、堯、舜垂衣裳而天下治,蓋取諸乾、坤。”《左傳·哀公七年》:“禹合諸侯于涂山,執玉帛者萬國。”
安康蠶桑源遠流長,清興安知府童兆蓉《蠶桑簡要章程序》說“郡地《禹貢》荊州,元纁璣組,厥貢以詳,則宜蠶”。蠶圖騰崇拜現象也十分明顯,安康歷史上流傳的“馬頭娘”傳說、曾出現的眾多螺祖廟,以及近年來出土的蠶桑紋畫像磚、鎏金銅蠶、繭形陶壺等實物都印證這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