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永堂 口述 謝可芝 記錄
1961年,漢陰縣委根據中央會議精神,在全縣糾正“大躍進”和“反右傾”中的錯誤,貫徹中央提出的“三自一包四大自由”農村新政策,農民的積極性提高了,人們總算吃上飯了。
那年九月,我已八歲多,臉慢慢地紅潤起來了,走起路來也蹦蹦跳跳了,我上學了。
初秋的山鄉,山清水秀,云淡風輕。一天清早,我和院子里的小伙伴迎著初升的太陽,一路歡聲笑語地到生產大隊辦的初小報名上學。
初小位于一個叫碾子灣的山梁上,由一個古廟改建而成的,周圍是蓊蓊郁郁的蒼松翠柏,山梁下面是一條潺潺的小河繞山而過,四面青山環抱。
當我來到學校時,見到一位三十來歲的女老師,身穿深藍色的“列寧裝”,齊平的短發,顯得格外精神。我第一個報名,老師問我叫什么名字,我字正腔圓地用漢陰酒店話回答:王永堂。
“什么堂?”老師問。
“堂屋的堂。”我回答。
這個名字,是我父親給起的。父親對我講,要像堂屋那樣,方方正正、亮亮堂堂做人,認認真真做事。
“你這個名字起的好啊!也是堂堂正正的堂。”老師高興地說。
“你家里什么成分?”老師問。
“下中農。”我如實回答。
接著老師讓我把一雙小手伸出來,讓我數數,我掰著手指頭,數了十個數:一、二、三、四、五……報名手續辦完,我記得交了一塊多錢的書費,就這樣,我上學了。
我所上的初小,是一個“復試班”,何謂復試班?就是一個老師在一個教室里同時給三個年級上課。當上第一節課時,老師走上講臺,用熱情洋溢的話語講:熱烈歡迎一年級的新同學!現在給一年級上語文課,請同學們打開課本,翻到彩色畫面圖。第一張是“天安門”讀三遍,第二張是“五星紅旗”,第三張是“毛主席萬歲”,“翻身不忘共產黨,幸福不忘毛主席”。講完后,老師讓一年級同學集體朗讀:天安門、五星紅旗、毛主席萬歲!老師又用親切的話語說,同學們,我們要聽毛主席的話,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我情不自禁地和同學們一塊回答:“好好學習,天天向上”。至今,小學一年級語文課本上的三幅彩圖,“天安門”、“五星紅旗”、“毛主席萬歲”還印刻在我的腦海里。“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使我悟出了人生的哲理。
我的啟蒙老師叫陳美榮,她人就像她的名字那樣美麗、榮光。陳老師是安康師范初師畢業的,那時安康師范畢業的學生吹、拉、彈、唱樣樣全,工作敬業。
一年級期末考試,我語文算術考了雙百分。陳老師幽默地對我說:“你考了兩個雞蛋和一根筷子。”當時幼小的我被嚇哭了。后來陳老師又像媽媽哄小孩似的摸摸我的頭說:“不哭了,你考了兩個一百分。你聰明好學,繼續努力!”
轉眼到了二年級,我已滿九歲了,光榮地加入了少先隊,帶上了鮮艷的紅領巾。老師講,紅領巾是五星紅旗的一角,是用革命先烈的鮮血染成的。少先隊是中國少年先鋒隊的簡稱。從此,我就學習更加努力了。當老師把新書發下來,由于我一年級漢語拼音學得好,有生字用拼音讀,從頭到尾都能讀下來,一篇課文讀三遍,就能默寫下來。算術學的是乘法口訣,也能倒背如流。陳老師對我說:“你可以跳級,直接上三年級,不過要報公社文教組批準。”當老師把我跳級的申請報到公社文教組時,文教組負責的同志批復:“小學要把基礎打好,要按程序一級一級地上,不能跳級。”就這樣,我輕輕松松地度過了二年級。
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由于山區農村衛生條件差,又缺醫少藥,大部分兒童得了一種叫“槽氣”的病,稱肚子里長“槽蟲”(蛔蟲)。那時我正上三年級,十歲了,聽母親講,那時的我黃皮寡瘦的,晚上磨牙,經常肚子痛,一痛起來,全身出冷汗,面色蒼白,坐立不安,手捂著肚子喊天喊地,喊娘喊老子的,劇烈的疼痛難以忍受。農村的說法是得了“癢毛釘”,是要人命的。“痛在兒的身上,更痛在娘的心上啊!”母親說。母親心痛極了,只好常常背著我干農活、干家務。同時想盡辦法用農村偏方來治療,讓我父親到山上去剝苦辣樹皮,熬成湯讓我喝,再吃一個雞蛋,這樣打出了蛔蟲,肚子痛稍有好轉。據說苦辣樹皮熬湯,小孩子只能喝兩小碗(竹子鋸成的碗),喝多了是會中毒的。從現在醫學診斷,那年代肚子痛的癥狀是典型的“膽道蛔蟲”,用西藥“驅蛔靈”、“腸蟲清”就能治愈。那個年代,山區農村缺醫少藥,用偏方“苦辣樹皮”治療也是有一定的藥理的?嗬睒淦ず写ㄩ兀新楸宰饔,使蟲體麻痹隨著糞便排出體外。
長大后,母親還常常對我講:“兒。∧阈r候病病痛痛十多歲了,還要我背上背下,把我‘給砸禍連啊’(方言,意思是心操碎了)。”
就這樣,“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我斷斷續續地上完了三年級,期末考試取得了良好的成績,順利地升入了高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