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朱明富
異鄉打工二十多年了,正出臘歸,已成為一種不變模式。對于許多像我一樣遠涉千里,飽受別離之苦的打工人而言,從春到冬的時間是那樣的漫長,難耐。因此,回家便成了日復一日的思念,回家過年更是望眼欲穿的期盼!
十八歲那年,我沒考上大學,父母雖沒有過多地責備,自己卻覺得沒臉在家鄉混了。暑假里,鄰居兩個叔嬸回來看望老人孩子,臨走前,我軟磨硬纏跟著他們一起到廊坊的板廠打工。那半年我加班加點地苦干,掙了1萬多塊錢,自己節吃儉用,給家里打了1萬塊。母親心痛的托人帶話叮囑我年底早點回來,而我嘴上答應,心里卻拿定主意,不混出個人樣決不回家。
可到了年底,表叔表嬸還有好多的工友都搶著買了車票,天天計算著回家的日期。臘月二十五,廠里貼出了放假通知,第二天,一百多工人的大廠子跑得空蕩蕩的,只剩我和看門老頭了。迎著刺骨的寒風,我凄凄地站在結了冰凌的馬路邊,望著老鄉們一個個背大包提小包,滿臉興奮地擠上長途班車,消失在視線盡頭,我的心也像百爪在撓一樣難受。
那天夜里,我孤獨地蜷縮在宿舍里,感受著從未體會過的寒冷。我知道年前再沒有車次了,回家已無希望,好幾次從夢中醒來,朦朧中回憶著父母在門前等我回家的焦急眼神,淚水牽線似的打濕了枕頭。這是我第一次出門,也是第一次在外過年。除夕夜,我和門衛老頭一起就著饅頭、粉條白菜燉肉,喝了瓶二鍋頭,鼻子一陣陣發酸。那時候,我和父母都沒有手機,平時聯系都靠寫信。此時,只能遙望家鄉的天際,在心里默默地祝福親人!
有了這樣的經歷和感受,以后的每年年底,無論有錢沒錢,也不管車票如何難買,我都要想一切辦法回家過年。但有次回家的經歷,想起來就讓人氣。那是2008年春節,我比以往提前了半個月回家,好幫父母做點準備過年的雜活兒,誰知一場罕見的大雪,使多個省市不同程度受災,無數電力、供水設施凍壞,千萬個回鄉人滯留歸途,我也是其中之一。
本來要坐班車走高速的,車子上路不到一小時,前方就堵起了長龍,廣播里播出了高速封閉的消息,我們被“擱”在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高速路上。四處山川田野白茫茫一片,從上午等到晚上,從夜里熬到天亮,饑寒交迫,就連想“方便”一下都很困難。到第二天中午,我們分乘交通部門派來的小巴士,被送到保定車站,幸運地搶到了次日下午的車票,這時大家才松了口氣。誰知第二天所有車次順延,好不容易捱到第三天上了車,也是“走”一站停一站。因為停電,火車在一座不知名的橋上停了整整一夜,原本一天的路程,這次我們竟在路上“溜達”了一周時間。
我經過了一些事才能明白,人生本就是一場旅行,途中會遇到各種意想不到的插曲,想開了,凡事順其自然,強求難悅,欲速不達。就像那次回家,起了個老早,卻趕了場晚集。在外時間久了,和家人聚少離多,常常有一種愧疚感縈繞在心頭,總覺得沒盡到為子為父為夫的責任,即使按時打了幾乎全部的收入,也抵不了日常的陪伴。父母一年年老了,我也知道“高堂在,不遠游”的道理,但為了讓他們晚年生活過得好一點,我不得不出去打拼,還跟人合伙開了家板料加工廠。
去年春節回家,因為疫情防控,家鄉也實行管控,進出道路都設了卡點,嚴格控制人車流動,購買生活物品必須憑購物卡在指定范圍出行。由于平時不在家,過年期間,我特別想去給老丈人和舅舅拜年,但幾次都被執勤點工作人員給攔了回來,社區干部還對我的“冒險行為”給予了嚴肅批評。
當時流行一句口號:宅家就是作貢獻!于是我天天窩在家里,陪在父母妻兒身邊,直到疫情過去,道路解封,政府號召復工復產,我才返回打工地上班。后來,我算了算,那次回家過年,耽誤的時間太長,“黃”了兩家客戶,假如不回家,起碼多賺好幾萬元。
入冬以來,河北多地出現新冠肺炎患者,有的地方成為了疫情中高風險地區。我開始擔心自己再晚一點就不能回鄉和家人團聚,于是在進行了核酸檢測后,我自駕回到了家鄉。但沒想到,我的車沒下高速,就被執勤的政府干部和工作人員攔住,他們對我的行程軌跡了如指掌。按照縣疫情防控指揮部1號通告要求,必須立即集中隔離,進行醫學觀察。就這樣,我被專用車拉到集中隔離點,在這里要經過14天的隔離觀察,再進一步進行核酸檢測后才能回家。
這些天,我在隔離點反復思考,雖然過年返鄉和家人團聚是情理所在,但也應以大局為重,多為大家的健康安全著想。為了讓家鄉的親人平安過年,我們盡可能與家人“云團圓”。春節年年有,來年再聚首!你的一次“留下來”就是為國家作了一份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