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石昌林
很久都沒吃上一碗苞谷糝兒面了。一想起它那酸酸的味道,便滿口生津,回味無窮。那是兒時媽媽的味道。
上世紀80年代到90年代的農村,苞谷糝兒面是家家戶戶用柴火灶煮出來的最可口、最美味、大人孩子都愛吃的美食。
記得土地到戶后的那些年,農民種地的積極性空前高漲,再加上風調雨順,糧食普遍豐收。小麥、玉米、豌豆、稻谷……各種各樣的農作物裝滿了農戶們的水泥大柜、木桶、壇壇罐罐……農村一片欣欣向榮的氣象。
我家也不例外。到處堆滿了糧食。一下子面對這么多的糧食,父母好像還很不習慣,反反復復地念叨著他們過去挨餓的日子。我知道,他們是用這種方式表達著內心的喜悅。
那時候的我還是一個少年,正是吃不飽干不乏的年紀。
農忙一結束,就是農人們享受生活的時刻。小麥被我和父親挑到加工作坊磨成麥面粉,玉米被粉碎成了苞谷糝兒,豌豆或胡豆被磨成面粉……母親則在家里把小麥面和豌豆或胡豆面粉按一定比例摻和在一起,調制成了兩摻面粉。一部分兩摻面粉留在家里準備搟成兩摻面,一部分被我或者父親挑到壓面機房壓成兩摻掛面。兩摻面雖然黑不溜秋的不好看,但吃起來卻有一股豆子的清香,口感極好。
在安康,酸菜是家家戶戶的必備菜品。每家都有一個或大或小的酸菜缸。安康酸是安康最流行的味道。安康人三天不吃酸,走路都會打竄竄。
母親早就準備好了酸菜。她在自家的地里拔一些蘿卜纓子或者春不老菜葉抱回家,把它們淘洗干凈后放到開水里一燙,再撈出來控干水分,等冷卻后裝進酸菜缸里,淋一點發酵好的漿水做引子,然后蓋上蓋子發酵。幾天后,這一大缸菜就會變酸,酸菜就做成了。
母親要為我們做苞谷糝兒面了。
她先從面柜里舀多半盆兩摻面粉來,放在案板上一邊加水一邊用筷子拌成面疙瘩,估摸著面疙瘩干濕均勻了,用手把面疙瘩揉成面團,揉好的面團蓋上濕抹布放在一邊。母親再從酸菜缸里撈一些酸菜出來,把酸菜捏干后放在菜板上切碎,炒成酸菜漿水。
漿水炒好后,母親便開始在鐵鍋里熬一鍋稀溜溜的苞谷糝糊糊。熬苞谷糝的同時,母親又取出面團在案板上,取出搟面杖。只見母親兩腿一前一后蹬住地面,彎著腰伸直胳膊,兩只手用力按住搟面杖,在面團上來來回回不停地滾動。不一會兒功夫,面團就變成了又大又圓的一塊面片。母親放下搟面杖,在面片上撒上一層玉米面后再把面片折疊起來,然后取出菜刀嘭嘭幾下,面片就被切成了長長的面條。這時候苞谷糝兒糊糊正冒著拳頭大小的泡泡,母親趁它還沒有變稠時,放入搟好的兩摻面條,等面條煮得透明變軟時,舀幾勺酸菜漿水倒進鍋里,再稍稍一煮,一鍋香噴噴的兩摻苞谷糝兒面就做成了。
吃苞谷糝兒面適合在秋冬的夜里。一家人圍坐在火爐旁,舀一大碗兩摻苞谷糝兒面,澆上油潑辣子,掰幾瓣大蒜,就著大蒜吸溜吸溜地吃上幾口,那酸爽、那過癮簡直無法用語言來形容。一碗下肚,渾身上下熱熱乎乎;兩碗下肚,頭上身上冒起汗來。棉襖脫掉搭在椅子上,椅子挪到火爐邊。吃過苞谷糝兒面,趁著身子還未感覺到涼時就把棉襖捂在身上。一天的勞累便煙消云散了,舒服歡暢到了心里。
那一碗苞谷糝兒面喲,是一個冬天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