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戴新成
立夏后,正是滿山遍野桑葚成熟時,一顆顆飽滿圓潤的桑葚在大片翠綠桑葉的襯托下格外顯眼。
家鄉的桑樹不高,且枝杈縱橫,樹姿壯健,猶如一把把結實的大傘。它們大片地散落在農戶房前屋后,或山坡上,或溝渠荒地,任其花開花落,果實累累。每到夏初之時,當那紅得發紫的果實如約而至掛滿枝頭時,低調的桑樹就再也逃不過孩童們的火眼金睛了。
記得過去春夏養蠶的季節,每天下午放學后,母親就會吩咐我去采摘桑葉,房后山坡上父母栽有一百多根七八年的老桑樹,由于每年肥料上得足,顆顆桑樹樹大葉茂,鄉下孩子最擅長爬樹了,朝手心啐一口唾沫,抱著樹干雙手交錯攀爬,雙腳用勁蹬踩……待到樹腰時,雙腿叉在枝丫間,就開始為蠶寶寶擷取新鮮潤澤的生命之葉,當然也不忘擼下那一串串烏黑晶瑩、甘酸豐盈的果實,貪婪地享受著大自然賜予的無上美味。那年月,春日無窮盡,撒歡到掌燈時分才想起回家。“殷紅莫問何因染”,母親一看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兒,于是一邊憐愛地摸著我的“花貓臉”,一邊嗔怪道:“洗洗吧,跟野貓子吸了血似的,明天還要上學呢”。
桑葚記錄著親情,也記錄著窮孩子的成長。隨后上學離開了偏僻的村莊,記得那天,滿頭白發的母親站在村口的大桑樹下依依不舍而又滿懷期待地望著我漸行漸遠……人一生都在路上行走,只是不管走多遠,都無法走出家鄉的版圖和親人的牽掛。于是,家鄉的桑樹就成為一個揮之不去的意象,每到思鄉時,便浮現在心底,難舍難分。前些年,村里擴展道路,我老家屋后的一顆顆大桑樹被一一砍掉了,不禁一頓感傷,很多童年的記憶,被無情抹殺。然而一條寬闊道路的價值,遠遠大于一些桑樹的價值,路通了,總是好事。
還好,近年來,鎮村繼續實行“退耕還林”的政策,鼓勵老百姓將一些不用的土地種上桑樹,興桑養蠶,大片大片的桑樹如雨后春筍,朝氣蓬勃的生長著,家家戶戶都傳出春夏蠶繭大豐收的喜悅。光明村一姓李的養蠶大戶年養蠶百張成了遠近有名的富裕戶,新建了三層樓房,他嫁女時除了陪嫁有現代化的洗衣機電冰箱摩托車等外,還陪有五千根良桑苗呢。
山里人淳樸,每天都要喝酒,由于糧食緊張,用包谷烤酒少,就用坡上的桑葚釀酒,開始是把成熟的桑葚搗碎放入壇罐中加糖密封,于是就有了傳統的釀酒技藝。聽我爺爺講過,清道光年間,當時家住大山之中踴躍村仰天溝的吳光榮的父母,后坡上種了幾畝桑園,用養蠶維持生計。每當桑葚成熟的時候,都會采一些桑葚儲存或榨汁,以作食用。后來不經意發現,儲存于陶罐中的桑葚汁醞釀發酵后,口感居然如酒般醇香美味,于是,經過多番刻意的管護配比,吳家的第一壇桑葚酒,終于在一個簡樸的陶罐中釀制成功。以后經過幾代人近150多年的摸索研究,逐漸釀制出了有著酸甜香辣等多種口感的桑葚系列酒,如紅桑葚酒、白桑葚酒、桑葚五糧蒸餾酒等。吳光榮他在認真汲取歷代前輩釀酒經驗的同時,精心鉆研,自他接手以來,在原材料的選用、制曲的配比、發酵的環境氣候到儲存運輸,每一步流程環節都有他獨特的要求和方法。因為受原材料的采摘季節、釀造氣候環境和特殊加工技藝的限制,吳光榮桑葚酒當時盡管很受社會各界的歡迎,但生產成本高產量還達到規;
二十年前,我曾進山采訪過吳光榮,年過八旬的他談起吳氏這項釀酒技術異常地興奮,他說,釀制桑葚酒要通過三道步驟,第一是制曲,需要選取優質小麥、大麥、豌豆,按照比例要求以獨傳的方式進行制曲;第二是熬糖,將精選的玉米或者大米,通過特殊方法熬制成飴糖以備用;第三是將已成熟的桑葚榨汁發酵以作釀酒。然后便是三個月的精心管理,吳老曾說過,釀桑葚酒就跟養孩子一樣,也是要投注感情要憑心靈來感受的,只有用心去照顧去管護,才能釀出有好質量好滋味的酒,否則再好的原材料也會被釀成酸澀的醋,破壞其中糖蛋白質、鞣酸、蘋果酸等成份,難有強身健體之功效。后來,吳氏桑葚烤酒工藝申報批準為市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名錄。
初夏,清風吹過,山坡上片片桑樹的葉片沙沙作響,熟透了的桑葚,油生生,黑黝黝,搖曳在枝頭,仍然是那么顯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