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濱區紅旗小學 崔正華
幼年時常去的圖書室掩映在一棵蒼翠蔥蘢的桂花樹后,門前是青苔綠地,門內是長條硬椅,靜謐安逸。負責人是父親的同事,我總是叫她館長。那時候,一本《農業學大寨》的畫報陪伴了我很多時光。
入學后父親見我對此有些興趣,便默許我自己去圖書室借書,印象中我與館長忽陰忽晴的閃爍神情周旋了若干年,或許是因為有太多有去無回的“事故”發生,而我還是堅定又執著地在童年時期借到了種種書籍。最癡迷的是一套16開的《上下五千年》,至今難忘的是當時讀到“林暗草驚風,將軍夜引弓。平明尋白羽,沒入石棱中”時,對那種暗夜里橫刀立馬,引弓射箭的神秘無由的向往。
上到中學,好友之間的來往也多是書籍。每逢生日,便能得到如《憂郁人生苦語》《唐宋詞小令精華》等喜歡的書本。一個同學在他送的《宋詞三百首》的扉頁上寫著:細雨霏霏賞宋詞,人間佳境莫如此。現在每每看到,還讓人唏噓感懷往日的情景。我送出的第一本書,是用60元買來的一套《三毛全集》,光艷的封面上大幅的作者照片,封底是作者的手跡,這一切都讓人魂牽夢繞。后來朋友關系決裂,書被退回時,我竟有一種欣喜若狂的感覺,原來潛意識中書是比情重的。
從那以后,我結束了自己租書臥讀,讀得昏天黑地,讀得飛沙走石的生活,漸漸開始買書。父親淡淡地說了一句:“你是該要有自己的書了。”在外上學的第一年,我從盜版書堆里淘出來一本《王朔全集》,25.50元在手中猶豫了良久,隨即就被得到的巨大喜悅所代替。后來書被同學拿去打發綠皮火車上的寂寞,之后就再沒了蹤影。至今,我在盜版書堆里再也沒有湊齊那套書。
工作后常在單位的街邊買書,書販們說我總是能挑走他們的“鎮車之寶”。那時常隨身帶一張報紙,買到新書就包起來,有時還喜歡用報紙包花,油墨的灰暗和花的色彩讓人沉靜。一次偶過書店,被門外一個裝書的紙箱吸引,整整齊齊的36本金庸武俠小說。封面那深綠的色彩和古樸的字跡,像鼓槌重擊在我的心上,立刻瓦解了我所有的意志。昂貴的價格使我迅速構思與父親交涉的理由,最后,我對他說:“先買回來吧,可以不吃飯,不能不讀書。”感覺這個時候的我像極了一個剛強的戰士,滿臉的希望又略帶堅毅。片刻的安靜過后,他答應了。這套用去我一月工資的書,如今穩穩地擺放在書架上。其間,因為家人的粗心和轉借,其中的一本一度近乎丟失。我極力掩飾內心的痛楚,卻感到了無可替代的凄涼。直至好多年后,最終竟奇跡般的在某個同學宿舍的枕邊被發現。書找回來了,我用橡皮細細的擦去上面的油漬和指痕,慶幸它的歸來。
工作多年后,我常買學生時代租借過的所有讓人難以割舍的書,漸漸地也有了規模。望著書架,心里常充盈著一種不能言喻的感覺。直到看到電視劇里,一位老學者關著房門,面對著一屋子失而復得的書嚎啕大哭時,我也止不住淚流滿面。才知道這種說不清的感覺,原來就是一種撕扯不開的牽掛和徹頭徹尾的投入。如果失去了這些書,生命必將會陷入永久的頹廢和荒蕪。
近日,突然想起先前曾與朋友打賭,索要的賭注是10本書,朋友笑稱為“雅賭”,說即使輸了,也頗有意味。后來賭贏便得了一套《劉心武揭秘紅樓夢》,現在每逢再看到這套書時,這半生里的笑容不經意就漫上眼角,這半生里的故事也就開始浮上心頭。
“昨日鄰家乞新火,曉窗分與讀書燈。”春已近深,陌上花開,有書相伴,此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