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柯賢會
思念如同長長的針線,一個勁地穿越時光隧道,串起我對奶奶的回憶,也串起陪伴奶奶一生的針線簸籮。
奶奶的針線簸籮用老家的篾黃編成,密實勻稱,草帽大小,圓潤精致,如同工藝品,讓人愛不釋手。記憶里,奶奶的針線簸籮就是一個萬花筒和百寶箱,里面裝滿了針、線、紐扣、剪刀、錐子、頂針、針拔子、五顏六色的布塊、毛主席像章、磨光的銅錢、晶瑩碧透的玻璃球。最吸引眼球的是那個躺在簸籮中央的大針線包,外面繡著紅花綠葉,里面塞滿了顏色各異的繡花線,款式繁多的繡花樣,規格不同的鞋樣子,長短不一的針,沒做完的鞋面,沒繡完的繡品……整個針線簸籮,色彩繽紛,應有盡有,每次看到奶奶的針線簸籮,我都會扒拉好一陣子,好奇而又滿足。
小時候,總覺得奶奶會變魔術,針線簸籮里的針頭線腦,經奶奶那雙巧手一變,就成了一枝枝栩栩如生的花朵,一對對活靈活現的鳳凰,一雙雙精巧別致的布鞋,一身身搭配得體的衣裳,奶奶每次做針線活,我和弟弟妹妹都要爭先恐后地去端針線簸籮,靜靜地圍坐在奶奶身邊,睜大雙眼尋找“變戲法”的竅門,小心翼翼欣賞著一幅幅“佳作”,享受著童年的美好時光。
在上世紀七十年代的農村,生活還不是很富裕,專門盛放針、線、布料的簸籮幾乎成了當時女性特別是已婚女性的必備物品,裁布縫衣、繡鞋納底,正是靠著這看似普通的針線簸籮,那些鄉村女人用針線縫補生活的艱辛和幸福。
我經常在睡眼矇眬中,看見奶奶在橘黃色煤油燈下納鞋底,那個針線簸籮安靜地守在她身邊,奶奶右手中指戴著一個頂針,拿著錐子或者針線,左手握著厚厚的鞋底,錐子先在鞋底用力鉆一個小小的孔,把錐子放在桌上,拿起針,往頭發間一摩擦,去穿鞋底上那個孔,針在頂針的作用下慢慢穿過鞋底,奶奶在鞋底的另一邊,用力拔出針,一根長長的線隨之而過,當線過盡頭的時候,奶奶會特別地用一下力,讓線深深地嵌進布底。夜很靜,能清晰聽見線過鞋底的咝咝聲,如同一首節奏優美的輕音樂,里面填滿了故事,在深夜里低吟淺唱。
奶奶出生在舊社會,長時間受窮,養成了勤儉節約和自力更生的習慣,她教育我們要講衛生、勤勞動、節儉過日子,經常說:人們“笑垢甲,不笑補納”。小時候,我們穿的衣服總是洗得干干凈凈的,而且是穿了“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縫補衣服成為那時的家常便飯。
我清楚記得,上小學一年級的時候,奶奶在她的針線簸籮里又挑選出各種花色的小碎布,用了整整三天時間,為我縫制了一個迷你型的花書包,背到學校后,同學們見了都很眼饞,我也多了一份驕傲和自豪。
奶奶到了70多歲的時候,眼睛已經花了、看不清針眼,但是仍然堅持做針線活,每次都是我和弟弟妹妹幫她穿針。有一次,我正幫她穿針,她說:“我眼睛快看不見了,得趕快給你做一些鞋子,免得你以后沒有鞋子穿!”在其后的幾年時間里,奶奶按照她預計我腳長大的樣子,一口氣做了幾十雙鞋,做好后,用爛衣服包了一層又一層,放在樓上的大木箱里,讓我腳長到和鞋子差不多了再穿,F在,每每回想起奶奶趕著為我做鞋的場景,我都會熱淚盈眶,奶奶對我的愛無以言表,永生難報!
1998年,82歲的奶奶走完了她的人生路,回歸到老家的青山綠水里,那伴隨奶奶一生的針線簸籮,也隨奶奶一起化為灰燼,封存在歲月的長河里。但是,那裝滿了對生活的熱愛、縫進了數不清的親情和做人處事的道理,卻永遠留在我的記憶里,流淌在我的血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