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何杰
“月到中秋分外明,每逢佳節倍思親”，又是一年中秋到，我思念我的親人,我想念我的奶奶，我懷念小時候的中秋節。那時候每近中秋時分，老家門前那棵桂花樹便會綻出一樹濃香，十里以外的人都能聞到，夜晚月上樹梢，一家人圍坐在桂花樹下聊著家常，而我則是依偎在奶奶懷里的，一邊品嘗著奶奶精心炮制的手工月餅，一邊聽奶奶講玉兔、嫦娥、吳剛的故事，我對神話故事尤為癡迷，奶奶就不厭其煩地一遍遍的給我講，直講到我在她懷里安然入睡為止。
奶奶身體一直很硬朗，可在我高一那年罹患中風偏癱了，老爸就讓老媽關了小賣部專職照料奶奶的飲食起居。在老媽的精心護理下，奶奶雖然抱病在床，可精神狀態一直很好。大二第二學期期末，剛考完最后一場試出考場，就接到老爸電話說是奶奶走了，事后我想老爸應該是掐著時間點打的電話，我當時就懵了，半天緩過神來才知道哭，然后就是馬不停蹄地往回趕,可終究是晚了。奶奶是在我考試的那天早晨走的，她應該是硬撐著想見自己最愛的孫女一面吧，可是天不遂人愿，終究沒等住……
聽老爸說奶奶走的時候很安詳，她最后遺愿是回老祖墳和爺爺安葬在一起。老爸就雇了輛大卡車，把棺材往老家拉。奶奶下葬那天，下好大的雨，大得分不清臉上是淚水還是雨水了，快到目的地時拉著奶奶的那輛車車輪臥進稀泥里了，只見老爸抱著奶奶的遺像對著前方“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嘴里念念有詞，神奇的是，車輪明明臥得很深，可是眾人卻沒費多大力氣就推出來了。那天雖然下大雨，可是去送奶奶的人卻很多，都很舍不得這樣一位慈祥的老人家。
其實，這不是我的親奶奶，是老爸的養母。老爸小時候家里姊妹多，我親爺爺家養不活，就把老爸送給了這個奶奶。她不僅待老爸視如己出，對老爸其他的6個兄弟姊妹也是疼愛有加，在那個缺吃少喝的年代，奶奶雖是吃公家飯的人，可工資也很微薄，她常常拿自己省吃儉用的錢來資助我親爺爺家。奶奶雖然一輩子沒有生養過，可是她卻用她的言行贏得了7個子女的尊敬與愛戴。
奶奶從不反對老爸和自己的親爸媽接觸，相反他會給老爸講親爺爺一家當初生活的艱難以及把他送走時的無奈和心酸，講親奶奶懷胎十月的辛苦以及送走老爸的不舍，她從小就在老爸心里種下了感恩和包容的種子；她鼓勵老爸多和自己的親兄弟姊妹接觸，每逢家里做好吃的了或者逢年過節有好東西了總會第一時間讓老爸送點回家給自己的兄弟姊妹，教導老爸啥是一母同胞啥是血濃于水的親情，從小在老爸心里種下了博愛與寬容的種子。老爸說他從沒感覺到他是被送出去的，相反他獲得了更多的愛，所以老爸的心是明亮的，他對父母長輩的孝順，對兄弟姊妹的付出，對外人的寬容大度是眾口交贊的。每次過節也是我家最熱鬧的時候，老爸的兄弟姊妹都會回來陪奶奶過節，那一聲聲“媽”是那么的發自肺腑，那么的悅耳動聽。
奶奶第一次見老媽時，她是高中畢業在老爸所在的單位擔任臨時工，奶奶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個美麗端莊善良的姑娘。她并沒有因為自己兒子是正式工作而輕看老媽，反而對面朝黃土背朝天卻依然培養一個女孩子上學的外公高看一眼。婚后但凡老爸老媽吵架，不管誰對誰錯，奶奶總是護著老媽，站在老媽這邊，久而久之老爸覺得勢單力薄也就不和老媽吵架了。奶奶常說會心疼的疼兒媳，不會心疼的疼兒子，婆媳之間哪有那么多不可調和的矛盾啊，關鍵是這個兒子要會當，要學會做潤滑劑，家和萬事興。奶奶和老媽兩婆媳同一個屋檐下生活了十幾年，從未紅過臉，相親相愛，在我們老家傳為佳話。
我和哥哥很小的時候奶奶就教育我們說“煙茶不擋道”，但凡是到了家門口的人，不管人家有事沒事，男的上煙倒茶，女的倒茶找小吃食。奶奶廚藝很好手也巧，經常變著花樣給我們做好吃的并分享給街坊四鄰，老家房前屋后被奶奶弄得不是花草樹木就是瓜果蔬菜，一到夏天郁郁蔥蔥的，涼爽極了。哥哥唯一一次挨打是逃課被奶奶發現了，她用藤條把哥哥狠狠地抽了一頓，抽完讓哥哥去地里干農活，烈日下暴曬并且手磨起泡了才能回家，那次之后哥哥奇跡般的不逃課了，學習成績也變好了，在那個年代順利考取了中專。我上學時候自是不用說，奶奶說女孩子更得上學，那樣才能有安身立命的本事，她每天早起給我做早點，不管多晚都會等我下晚自習回家后再睡覺。沒癱瘓之前每個周末回家奶奶都會提前把被子給我曬好，滿滿都是太陽的味道，離家時包里總是好吃好喝的塞滿，還在爸媽給我足夠的零花錢后又偷偷給我加錢，奶奶說女孩子不僅要精神上富養，物質上也要注意，不然很容易被騙走。奶奶癱瘓后這些事她做不了了，每次回家她都久久拉著我的手不放，慈祥地看著我，問我學校發生的事并時不時給我些好建議。
秋之潔爽，月之鉛華，轉眼又到中秋，奶奶也去世十幾年了，可是往事歷歷在目，奶奶的音容笑貌仍在……奶奶，家門前的那株桂花開了，我又一次站在了桂花樹下，凝望著那一粒粒小米似的淡黃色花蕊，靜靜地嗅著從花蕊中散發出的沁人心脾的香氣，心田上便也開出了淡黃色的桂花，我知道那是桂花乘著風來引我，引我與奶奶相見，而今晚又注定是美夢之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