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熊聆邑
印象里有一片野菊花盛開的地方,每當深秋悄然而至、萬物走向蕭瑟的時候,一朵朵菊花就會點亮整片山林,一枝一枝扦插在土地上,花葉翩躚,花影搖曳,花朵綻放出耀眼的星光。
其實秋菊也和人一樣,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它們各有不同,有的仰面在笑,有的低頭思忖,還有一些正在接受歲月的雕琢,花瓣日漸脫落。但蜜蜂不會在意,它們低頭忙碌著,把這些花吻了一遍又一遍,穿梭在花草叢中,早已樂不思秋,聞花忘憂。
徐徐晚風在山林里徘徊,花兒們扇動著葉片,像極了一個美麗俊俏的女子,在夕陽里,風姿綽約,生怕她們轉瞬即逝。我躺在草地上,把自己也想象成一朵野菊花,靜靜聆聽著從山林深處傳來的窸窣聲響和蜜蜂翅膀的微顫,我甚至嫉妒它們,可以用一朵花作為溫床,帶著清妙的歌聲,度過一生。
對這片菊花的盛贊會持續很久,直到一夜秋雨瀟瀟,沒有任何征兆,殘花飄飄如雪,枝上空空,有的花瓣被風帶走了很遠,赤裸的花莖像是一根高舉的長矛,刺向凜冽的秋風,挺著嶙峋傲骨,沒有半點嬌柔。
既然要綻放,又為什么要凋零?既然那些璀璨注定短暫,又為什么要徒留遺憾?我猜測在飄落的瞬間,那疼痛和不舍一定會存在,我撿拾了幾朵花,小心地夾進書籍里收藏。
直到多年以后,一個秋天,我再次前往了那片花地,恰逢菊花含苞待放,偶有幾朵率先綻放,像一輪輪金黃的圓月,綠葉極力地伸展出最喜人的姿態,好像早已遺忘了年年被秋風掃蕩的場景,它們依舊充滿期待,以最美好的姿態綻放人間。我打開珍藏在書中的菊花,曾經燦爛的早已凋零,未來凋零的也曾燦爛過。
然而,它們并不會遺憾,極力在這片荒野上快速延伸,所有蕭瑟的地方都有了它們的身影,它們和大樹成為朋友,和石頭做了鄰居,包容了周圍的一切,根莖也越來越粗壯。
我突然明白,曾經的疑問是多么可笑,四季更迭,生命周而復始,無不是為了某些璀璨的瞬間而往復其中。美好的事物無論是逝去和到來,都是它的使命,似乎這也是一道人生哲理題,我們每個人也一樣,都帶著各自的使命從綻放到凋零,期間也會經歷一次次的疼痛,就像一朵野菊花的更迭。
我祝愿這片野菊花,靜靜地走過一年四季,光陰流轉,依舊會用一根長矛刺向秋風,依舊會重新以一株嫩芽的形態誕生在大地上,不會停滯,也沒有衰敗,隱逸在山林里,生生不息,無聲地裝點那些被遺忘的角落,為人間的蕭瑟留下一片璀璨和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