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煥龍
從江南到江北,我一路在想:嚴格說來,我不是“贈刊”,因為這份《安康日報通訊》是報社當年自己辦的,我僅閱存、珍藏多年。所以,在不知報社是否需要收存,征求社長意見時,用詞不是捐贈而是“回敬”。這是我初學新聞寫作時的教材,如今讓在外“行走”了幾十年的教材回歸原創單位,當如學子對母校的回敬。
1981年3月,剛參加工作的我,在茨溝區公所黨政辦經過三個多月的跟班實習后,正式到景家公社接任黨政辦文書。那時,公社黨政辦只有一名文書,負責辦文、辦會及宣傳、組織等一系列黨政內務。隨后,老文書向我移交了一包公章、兩柜檔案、三串鑰匙、四間客房和十幾種票證,最后交給我一本用牛皮紙檔案袋裝好的《安康日報通訊》。我隨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本,見是1976年的,滿紙灰塵,封面的金黃變成了土黃。有一行褪色的鋼筆字,疑似老文書的筆跡:“景家公社通訊組”。我當下睜大眼睛,十分好奇地問他:
“咱們公社還有通訊組?”
“每個公社都有。”
“哪些人是通訊員?”
“有個名單,你抽空在1976、1979年的辦公文檔案里查找。”
“由誰來抓?”
“書記掛帥,副書記分管,文書負責。從今兒個起,就是你來抓了。”
“有任務嗎?”
“沒啥定量,但有安排、統計、評比。不過,咱在茨溝區的五個公社中也不算落后。這五六年也上過一二十篇,還上過頭版頭條。”
看他驕傲的樣子,我卻有了壓力。因為在區公所實習的這3個多月里,按照領導安排,我學著寫了一些動態性、總結性的新聞稿件,并向訂閱的《安康日報》《陜西農民報》《陜西日報》和縣廣播站一稿多投,也被采用過一些。當我對著報紙學習,采用“照貓畫虎”之法寫的稿子見報時,才明白了什么叫消息、通訊、調查報告。尤其是《安康日報》的小評論、意見箱、讀者來信專欄,很適合基層初學者,是我學寫見聞式稿件的好幫手,還創下了一期報紙發稿3篇的喜人紀錄,被當時的區長獎勵了3瓶白酒。為此,臨到景家公社報到前,當時的區委辦李富華主任將我列入區委“通訊員”名單,區委書記李建友和區委委員、宣傳員劉福才吩囑我要把景家公社的新聞宣傳搞成一流,爭做“安康北山一枝花”。
正因為有重托、有壓力,我才把偶遇的這批學習材料當成救命稻草。為此,我從老文書手上鄭重地接過《安康日報通訊》,將其放在了床頭的枕頭下。
當天晚上,我一口氣翻閱了一遍,才知道《安康日報通訊》是報社辦給通訊員的學習園地、輔導材料、交流平臺,有著十分明顯的六大部分:一是宣傳導向,二是業務知識,三是編稿心得,四是采寫經驗,五是好稿分析,六是寫作趣聞及其他。
接連十幾個夜晚,我重點學習報社編輯寫的“編稿心得”和各界通訊員寫的“采寫經驗”兩大部分。當時,我印象最深的編輯老師的“方法論”,有王催之的采訪技巧與消息寫作、張會鑒的通訊寫作與調研方法、張運德的經濟報道與經驗報道、尤金山的寫作故事與知識小品、牛春園的讀者來信與批評報道。對我幫助最大的通訊員“經驗談”,有鎮坪縣委通訊組張本勝的“與報刊稿件對照寫法”、安康縣委通訊組周盛和的“勤跑勤問調研方法”、寧東林業局宣傳干事張世和的“資料積累法”、建設鄉廣播員王休才的“線索撒網法”、千工公社恒河大隊會計謝宗慈的“農時節令式報道法”和城關派出所華進發的“走街串巷式采寫法”……我從別人的經驗交流中歸納、總結、提煉出“新聞采寫十六法”,不僅報道業務開了竅,而且對《安康日報通訊》的敬意更深、依賴更強。
有了這“十六法”,我膽大了、勁足了、腳勤了、手快了,消息、通訊、調查報告和言論、散文樣樣試著寫。沒想到,半年工夫,新聞稿件命中率就突破了九成。特別可喜的是,文學創作隨之起步,上半年發了幾篇見聞式的散文,下半年新增了小故事、隨筆兩個品種。由此,對新聞采寫、文學創作,由工作變成愛好,思想認識也實現了由感性到理性的升華。
第二年春季,我接連獲獎,還被安康日報社、安康縣廣播站、陜西農民報社這三家媒體評為優秀通訊員,被縣委宣傳部評為優秀宣傳干部和優秀通訊員。
在安康縣委宣傳工作會議上,領導安排我和李遠金、王休才、謝宗慈四位先進個人介紹經驗。他們三位是老資格寫手,經驗豐富,有話可說。我作為初學者,沒啥介紹的,就拿著《安康日報通訊》上臺,實話實說:“我是學著它的法子,‘照貓畫虎’采寫稿子的。如果你有興趣,也跟它學,它會教給你更多更好的硬招妙法!”
沒料到,會場就有報社“群工部”負責辦《安康日報通訊》的王催之老師。午飯時,他拉著我的手,親切地說:“感謝你喜歡這本小刊,以后無論你走哪兒,每期都給你寄一本!”
那時,真不知道自己這個山里娃會走到哪兒去,就一個勁兒地點頭致謝,連聲說:“您不用寄,鄉上有!”
兩年后,我調離景家鄉政府,到了縣委組織部,之后又到了縣廣播站、廣播電臺等單位,雖沒向王老師報告,可能因為經常寫稿的原因,我走到哪兒,刊寄到哪兒,從未間斷過。
進城從事專業新聞工作后,訂了不少專業期刊,但對《安康日報通訊》的興趣從未減弱。后來,《安康日報通訊》因故?耍冶惆褟木凹亦l背進城的兩牛皮紙檔案袋《安康日報通訊》,連同在城區工作時收到的各期《安康日報通訊》,歸為兩類,做了兩種處理:一部分指導性、實用性強的,我有針對性地分送給了朱壽業、洪發德、陳中勇等30多位業余通訊員,給他們當輔導教材;一部分理論性、資料性強的,我列入珍藏,保存至今。
兩個月前,我面臨退休,便把辦公室的上千本書拉回家,和書房的上萬本書一道,做了三種處理:文化類的留于書房,長期使用;文學類的存入庫房,以備查用;知識類的送給社會,分別捐贈。于是,便有了退休之前向鎮坪縣圖書館贈書216冊、向省內外市縣級圖書館交流地方文獻392冊及退休當天向安康市圖書館捐書71冊等系列舉動。
當我將1976至1986年的20本《安康日報通訊》送到報社時,接過贈刊,年輕的新聞人連說沒見過、很珍貴,有存史、咨治、育人、勵志價值!
當我看著這些發黃、褪色,且有少許破損、劃痕的《安康日報通訊》安全“回家”時,不知出于不舍還是高興,眼眶泛潮了。急轉身,揮揮手,身入秋風,覺得腳步異常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