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陳力
又到了一年稻谷豐收的時節。平利的不少地方還保持著手工收割的傳統,谷穗與拌桶撞擊發出的“嘭!嘭!嘭!”聲,在山谷間陣陣響起,仿若大地的心跳。
自小在農村長大,關于稻谷與稻田的記憶至今仍歷歷在目。“小孩子(盼)望過年,大人(盼)望栽田。”家中望天收的兩三畝薄田,始終是母親最掛心的,也讓她操勞不已。“頭上有田,方知累也。”布谷催播,勞燕護耕,到了插秧的時節,太陽已經毒辣了。實在忙不過來時,母親喚我幫忙干拔秧苗、捆秧苗等簡單的活兒,不一會兒我就曬得頭昏腦脹的,偷偷溜回家。而母親從早曬到晚,獨自排著“綠的詩行”。
父親常年在外工作,但也會盡量抽出時間回家種田。稻田邊的樹木上和草叢里有胡蜂與毒蛇,有一年父親薅草時,不小心被胡蜂蜇了,整個臉都腫了,眼睛只剩一條縫,第二天還得硬著頭皮去開會。
盛夏是水稻苗拔節最快的時候,也是母親最揪心的日子。干旱時間長了,水稻苗被曬得“奄奄一息”,母親焦慮不安、徹夜難眠,深夜時還到院壩里看第二天有沒有要下雨的跡象。有時,雨下得又快又急,洪水裹挾著的泥沙把半個田的水稻苗都埋住了,母親又忙著掏出水稻苗,挑走淤積的泥沙,肩膀都被磨破皮了。
收割稻谷是力氣活兒,割稻子、打谷子、曬稻谷常常是母親一個人干。拌桶一般是兩個男勞力一起上才能抬走,有一次母親不知道哪里來的“神力”,竟然一個人給扛走了。割稻子的時候,她手被鐮刀割破是常有的事兒,如果傷口小,母親一般都是不管不顧,如果是鮮血直流,母親也只是用棉布草草包裹起來,然后繼續勞作。小時候,最怕母親用糙手給我抹眼淚,因為會被扎得生疼。
豐收時節,也是勞累后大飽口福的日子。稻谷曬干后,新鮮的稻米脫殼而出。香噴噴的大米飯,佐以秋辣椒、秋茄子、秋黃瓜等時蔬炒臘味,那滋味太美了。喜歡喝兩口的,幾杯下肚后,身上的疲乏消了大半。黃亮亮、脆蹦蹦的鍋巴,倒進米湯后涮成鍋巴湯,能喝上兩大碗。
“片云凝不散,遙掛望鄉愁。”在外求學的幾年,都在城市里生活,沒有見過稻黃、聞過稻香,夜晚里更聽不見稻田里的陣陣蛙叫。一次在飯店中,忽然看到稻穗的擺件,我心里久久不能平靜,寫下了詩歌《秋,進駐不了城市》:“秋風瑟瑟/卻不見稻黃/不聞楓響/水果攤上疲軟的果香/在干癟萎縮中做最后的掙扎/城市,注定是秋的他鄉/秋天,已離奇地病懨懨。”
畢業后,回到縣城工作。下鄉的途中,經常會看到沉甸甸的稻穗,上面灑滿陽光,就像看到久違的老朋友。我習慣性地剝開兩粒稻谷,把米粒放進嘴里嚼一嚼,滿嘴的香味兒。四歲的女兒也格外喜歡到田地里玩耍,盛夏的一天,她看到了綠油油的稻田,邊在田埂上跳躍著,邊高興地自我喃喃道:“呀!真香呀!看到水稻苗,我就聞到了米飯的香味兒。”
有了稻田,自然就多出各種姿態。粒粒稻谷都是對勤勞的庇蔭和饋贈,都有一種溫暖的光澤。但在老家,現如今種田的越來越少,很難看到成片成片的稻田,會種植稻谷、收割稻谷的人也越來越少,打谷子的聲音也似乎不如以往的響亮、脆生。祈愿稻谷永遠搖曳生姿、香氣永遠沁潤心脾,滋養延續著不竭的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