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半我
子瞻有詞:“千里共嬋娟。”太陽不亦如是嗎?
不知怎的,這里冬日的陽光總讓我不自覺地閉上眼睛,總讓我想起家鄉春節前后的陽光——那一年之中最好的,如何也不能錯過的陽光。
道路兩旁既是相熟,自傾囊以待,家中大椅子、小板凳都放在門口。太陽照哪兒,便去哪兒坐著。無論一年如何奔波辛勞,這春節總是悠閑的,這冬日陽光總不會厚此薄彼的。
太陽下稍坐一會兒,頭便不由地東搖西晃。想睡,不燥不火的陽光柔柔地牽你入夢。像捉弄你又像讓你好生記住它似的,故意讓你醒來時脖酸眼澀。
想玩兒,不論老少,準能找著樂兒!楚河漢界鋪陳開來,坐在小凳上苦思冥想。腳旁搪瓷杯水汽裊裊,他說:“這一步不算,悔一步,悔一步。”另一人喊:“不行不行,再來一盤,再來一盤。”叫喊聲在水汽中搖晃著、朦朧著。興頭到時,棋一下,便是一天。
撲克牌家家都有,小孩兒玩摸王八、鏟鍋巴;稍大的玩斗地主、拉火車。大人的話,搬出個簡單小方桌,鋪上桌布,嘩嘩啦啦,麻將聲聲。太陽在每個人臉上撒下紅暈,偶爾賭些小錢,不為贏得多少,不過圖個彩頭。
有些人定然坐不住,于是便有人邊打牌邊喊:“沒長屁股。坎荒芏ǘ▋旱刈粫䞍?”小孩兒永不會為這種責備作出什么回應。父母為他們套上重重棉衣,只有這時候能除下一兩件。這樣的天氣,他們能忙出滿頭大汗,母親邊為他們擦去額頭的汗漬邊說:“哎呀!看你瘋得,衣服都濕透了。”
陽光出來,所有躲著的動物都從窩里、從巢里、從陽光所不及之地冒出。
狗是最多的,且它們哪兒都能躺,哪兒都能待。側著身子,肚子向著陽光,眼睛呆呆地望著四周或干脆緊緊閉上。肚子起起伏伏,鼾聲斷斷續續,不知是不修邊幅的藝術家還是落魄街頭的流浪漢。
貓兒極講究不過,慢慢踱著步子,誰家有個空著的椅子板凳,它便往上一躍,四腳湊在一起,再用尾巴繞起來。不時用舌頭舔爪子,拾掇拾掇毛發,端著美麗俏佳人的模樣。隨后整理儀態,輕輕閉眼享受這冬日陽光,靜悄悄一句話不說。
小孩定會惹它們,就像他們總靜不下來,總不想坐下,永遠蹦跳追趕一樣。狗一言不發,望這群調皮鬼兩眼后便起身離開,心說:“哪兒老子不能睡上一覺。老子不睡這兒了,換個地方繼續睡。”隨意找處地方繼續讓肚子上下起伏。貓兒總先“喵喵”地叫上幾聲,與他們理論:“這個凳子是我的,你們不能搶。”
我曾無數次想過這問題:冬日的陽光是如何有那番魔力的?閉上眼睛,面朝它,什么事兒不干,什么話不說,什么事兒不想,僅眼前光亮便足以感受到說不出的溫暖愜意。
冬天,應也只有這萬物凋零、無鳥語花香亦無紛紛落葉的冬天,百無聊賴,了卻一切。盡嘗濃肥辛甘,恰此時,冬日淡如白水,攜溫暖純凈,絲絲縷縷,拂動著所有人的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