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姚永濤
秋夜燈映橋兒溝
橋兒溝倒來了幾次,只是遇到她春分細雨時,太過于匆忙;遇到她仲夏艷陽時,太過于急躁。來來回回像是看夠了,心里卻還是有個未了的牽掛,如同牽掛一個未嫁的女子,內心反復琢磨著,她應該有更美的時候吧?
如此一年又一年,橋兒溝像是沒變,依舊坐落在山城繁華街市的路口,我卻踏著一條幽徑,在這樣頗為寧靜的秋夜中,尋找她的俏妝紅顏。
燈映秋夜,略有微涼。遙望山城上空,漫漫的夜空中無星也無月,帶著輕松的心情,隨意的步伐慢慢朝著橋兒溝走去。
剛走到橋兒溝的路口,映入眼簾的便是一串串紅色的大燈籠,在漆黑夜空的映襯下格外紅艷。黑夜像是給了燈籠一個純色背景,隱去了白天的所有雜質,月亮、星星都不來爭艷,只邀了點清風,配合著燈籠在黑夜中微微搖曳著。
慢慢沿著橋兒溝的巷子往進走,黑夜也隨著巷道變得狹窄起來,像是在形式各樣的屋檐上挑了幾筆濃潤重墨,融了點燈籠里橘紅色的燈光,再用筆尖染了點俏皮的紅,墨染色艷,像是由上至下展開的卷軸畫卷,緩緩出現在山城上空。
燈映人家,幽美如畫。漫步在橋兒溝中,選個視野開闊的觀景點,立足眺望,看著錯落有致的房屋閣樓重重疊疊,鱗次櫛比的小院亭臺依山而上,流動的燈光好似一葉葉搖曳的紅幡,巧妙地穿插在房屋拐角間,隨著山勢變化若隱若現,真是別有一番風味。
收回目光細看,在燈光的映照下,房屋處處層樓疊榭、各類雕梁畫棟顯得更加古色古香,就連窗欞上雕刻的線槽和各種花紋也都清晰可見。屋內有淡黃色的燈光,透過窗欞的花格,與外面的紅燈籠相互呼應著,窗影在燈光下漸漸拉長,爬到對面房屋的墻上,留下一簾疏影,半窗燈黃。
偶爾聽見從房屋內傳出幾聲閑言碎語,像是一家人晚飯后的嘮嘮家常,又像是幾個好友酒后的聊天談笑。在這幽美如畫的古街中,居民們有這讓人無比艷羨的生活,既有畫家的灑脫安逸,又有詩人的寧靜詩意,只是他們自己也不知道吧,他們已經生活在畫中。
燈映石路,細流處處。夜晚的橋兒溝無比寧靜,青石鋪就的臺階成“之”字形拾級而上,緩步慢行,燈光映染下,一個拐彎一處風景。偶遇行人踩著青石路的嘀嘀嗒嗒,風過樹梢的簌簌唰唰,幾聲貓叫,幾聲犬吠,都回響在古巷深處,像是在畫中聆聽著輕柔的曲調,響在耳畔,留在心間。
青石臺階旁,有涓涓細流為伴,幾處細流慢慢匯聚成溪,穿過庭院旁的樹蔭假山。它們也像這里的行人一樣,邁著閑散的步子,時快時慢,蜿蜒間汩汩流淌,隨著地勢潺潺湲湲,就這樣在溪流深處,青石路旁,綠蔭樹下,如同游吟唱客,吹拉著絲竹管弦,余音裊裊,繚繞綿綿。
夜漸深,人漸眠,走出夜闌人靜的橋兒溝,仿佛是做了一場夢,夢醉在橋兒溝的俏妝紅顏里,夢醉在橋兒溝的燈影朦朧中,好在這夢來得不算晚,雖錯過春分仲夏,卻讓我在這個秋夜燈映下落了筆。
醉在漫山秋林里
總不知覺,在綿綿幾場陰雨后,秋便來了。走路時,偶瞧樹梢淺染,坐車時,忽見山林遍紅,就總想去秋天里走走,留在秋天里看看……
終于在周末,有了些閑暇時光,恰好陰雨已過,暖陽普照,就趁著午后,一人順著山間小路,走走停停,細細看看這漫山秋林。
抬頭遠望,藍天相映,重巒疊嶂。一座座山在藍天的映襯下,柔柔地勾畫著自己的輪廓,起伏間停筆一頓,便是峭石堆砌的山壁,蒼勁有力又顯得那么灑脫自然。絲絲白云帶著暖陽給的點點亮光,在山尖輕輕漂浮著,看著一座座山相互依靠著,左右交錯,斜斜地落在地面上。
在山谷間,火紅的櫨木樹叢就這樣由下至上,從山腳一直紅到山尖,像是給群山做了一個個紅色花團,這一叢,那一簇,大大小小,形狀各異,如同吟游墨客,穿了盛裝,在山間留下了一道道耐人尋味的詩行。
暖陽就在這樣的山間游走著,把山林的顏色層次照得更加豐富了。深綠的樹叢像是沾了花青色,綠得深沉;橙黃的樹叢像是點了藤黃色,黃得透亮;深紅的樹叢像是抹了胭脂色,紅得艷麗。還有翠綠和淺黃,都聚集在秋林里,和暖陽一起染盡了層林,筆筆驚艷,讓人稱嘆。
走在彎彎曲曲的山路上,看著山路在秋林間繞著半圓的環,灰白色的路面時隱時現,宛如穿在山間的腰帶,逶迤盤旋。路面上也落了秋葉,一陣陣清風把那些黃透了的葉子吹起來,又落下,淺淺地在路上鋪了一層,慢慢地,風又把它們送到了路邊的溝渠里,松松軟軟地把路旁的溝渠填平了。
路旁的有些蘆葦開了花,高高的蘆葦稈筆直地挺立著,桿頭的白色蘆花吐出了一些綿柔的花絮,輕輕地在空中飄著,浮著。蘆葦下的草叢里,盛開了很多不知名的野花,黃色的,白色的,小巧玲瓏,層層疊疊地點綴在灌木叢中,高高低低,各有姿態。
有幾只蝴蝶和蜜蜂在草叢間飛著,扇著輕盈的翅膀,一會親吻著花蕊,一會兒又停在花葉上,踩踩這,采采那,左右逢源,毫不顧忌,好像這些花兒都是它們的。
靜靜地坐在路邊的白石上,收回目光,往近處看,再看著路旁樹林里那一棵棵被秋染紅了的樹。薄薄的樹葉在午后陽光的照射下,顯得無比清透,透得能看得見葉子上的經脈,在葉面上刻畫著精美的花紋。這些橢圓的樹葉還有的向左,有的向右,你擠在我這里,我挪到你那里,讓人分不清到底是誰的葉子了。
有些白色的樹干在樹叢中畫著柔美的線,細細的枝條穿插在橙紅色和黃綠色的樹葉間,在葉隙間織起了密密的網,把一片片樹葉連在一起,朝著藍天,伴著清風微笑著。
幾只鳥兒在樹林里跳躍著,從這個枝頭飛到那個枝頭,像是在尋找熟透了的果子,偶爾響起清脆的鳥鳴聲,在寂靜的山林里回蕩著……
走著,走著,看著,看著,慢慢地,我醉了。醉在藍天,醉在清風,醉在暖陽,醉在這漫山秋林里,不知歸路……
又到柿紅時
母親說要回趟老家,做些柿餅給我們吃。我才想到,又到柿紅的時節了。
小時候,我們老家有不少柿子樹,常常長在門前的梯地邊,似乎沒有人刻意去種它,它就這樣長出來了。高大的樹干枝丫重疊,似乎比我們的年齡都大。
我常?粗切┐謮延辛Φ臉渲Γ瑥潖澢厣煜蛩{天。心里想著,枝上的那些柿子什么時候才會變紅?我什么時候才能吃到這些柿子呢?
我們這里柿子的吃法有很多。當柿子變得有些青黃了,母親會摘下來一些,這時候的柿子是硬硬的,味道也很澀,不能直接吃。母親會把這些青黃柿子放在陶壇里,進行腌制。
腌制柿子需要時間啊,十幾天以后才能吃,但僅僅只是有點甜而已。我們一般把柿子腌制到過年以后,那時候的柿子已經被腌制成橙黃色了,變得軟軟的,那酸酸甜甜的味道,清爽微辛的口感,值得讓我一直去回味。
等到了深秋,柿子變成橙紅色,綠色的葉子襯著那些發亮的小紅燈籠,一個個沉甸甸地掛在樹枝上。母親又會摘下一些橙紅柿子,這些柿子還是硬的,所以在摘不夠的地方,母親就用竹竿敲打,一個個圓溜溜的柿子滾在地上。
我幫著母親把這些橙紅柿子撿到竹簍里,順帶捏捏,看看有沒有已經變軟的柿子,我能偷著吃上幾口。可是,這時候的柿子,軟的還是少,勉強入口,仍舊帶著些澀澀的味道。
這些橙紅柿子被母親拿回家,然后去了皮,要做成柿餅。削了皮的柿子,要用粗白線把柿子的果蒂串起來,再一串串地掛在窗戶下的土墻上。隨著陽光的照曬,慢慢蒸發出柿子內部的水分,柿子里的果糖也會隨著日曬,慢慢滲出到柿餅的表面,再等到冬天打霜后,形成一層白白的霜,這樣的柿餅才好吃。
不管是腌柿子還是柿餅,我總是吃不到嘴,我總是要等……可是小時候的我啊,是最害怕等了。我常常看著那壇口緊閉的腌柿子,看著那高高掛著的柿餅,像是站在枝頭等食的雀兒,就這樣想著,惦記著……
母親也知道我們嘴饞,做柿餅的時候,會留下那些柿子皮。然后把這些柿子皮放在竹筐里晾曬,柿子皮被晾曬兩三天后,就變成一個個小卷,若是氣溫低,也會結上白霜。
母親一邊曬,我們一邊吃。在竹筐里抓一把,就塞到嘴里。那一個個小卷甜甜的,還帶點沙沙的口感,確實緩解了不少我的嘴饞病。
冬天到了,柿子樹上的葉子都落完了,枝頭上還有一些柿子留著呢。到這時,柿子才是真正的紅透了,有時候還有鳥雀飛來,在熟透的柿子上啄了幾個洞。這時候,母親會爬上樹,給我們摘那些紅透了的柿子。
透紅的柿子紅得艷麗,紅得喜慶,讓人無比喜愛,拿在手上軟軟的。輕輕剝開薄薄的皮,露出絲滑的果肉,一口咬上去,甜蜜蜜的,絲滑的汁兒潤著喉嚨,這就是我心心念念的味道。
我已經忘了有多久,沒有吃到那種紅透的柿子了,可能是在童年里,那些一直渴求的味道才是最美好的,長大以后就變得淡然了。
只是,我還是會常常看著那些柿子樹發呆,看著它就這樣不急不慢地醞釀著美味,在秋天里穿著盛裝,又受得住冬天的清冷與苦寒,飽經風霜后,才會化作人們永遠惦記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