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屈玉淵
駕車離開村口不久,大詩人蘇東坡《定風波》里的那句“此心安處是吾鄉”便在頭腦中閃現。按理說,我這個年齡,相較于花甲古來稀年齡的長者,對故鄉的情愫自然會淡一些,并非家鄉情結不濃,亦非省親頻次不夠,諸多是因常年忙碌在外,一心撲在工作和學習上,偶有靜謐閑暇,便翻“群”看“圈”,每次“網遇”故鄉的人與事、景與物,思鄉眷音之情便躍然于心。
這不,年關將至,回鄉祭祖思親,輾轉于村中一隅,每次都繞不開生于斯、長于斯、奮斗于斯的故居,每當我故地重返或者追憶往昔,即使駐足片刻、短暫停留,我都不禁感觸良多、內心翻滾。三間土坯磚瓦房,外加四面夯土墻,圍起的不單是淳樸善良、踏實肯干的一家人,更是圈起我踔厲奮發、挑燈夜戰的讀書之旅和成長印記。
我的家鄉在陜北偏僻村溝,當地人被稱為“莊稼人”,依靠傳統種植養家糊口。父母淳樸肯干,犁地種植,堅持數量從多、質量從優,地里雜草不生,農作物長勢喜人,很多鄉鄰感慨:“看見齊整干凈的田地,就知道是我家的田地。”這些看似不經意間的評價,印入我的腦海。2000年左右,村里人生活窘迫,缺衣少食,交通不便。而為了求學,縱然每日來回跋涉十余里路,我依然會在晚上倚坐在飯桌前,點著煤油燈,吸著未燃盡的煤油沫,徜徉在知識的海洋里尋歡作樂,時常到子夜時分。在陜北,通常情況下,孟夏至仲秋是勞作時間,在這期間,莊稼人辛勤耕耘一天后,暮色降臨不久便已熟睡;而忙碌了一整天的我,才算開啟夜間學習模式,不為別的,就為了能考上大學,走出大山。我非聰慧過人,也做不到過眼不忘、一目十行,但我跟兒時玩伴有個大區別——我身上始終有股不服輸、不放棄、能堅持的韌勁和勇氣。
因為我始終相信:豆大的燈芯雖不能點亮整個村莊,但卻照亮了我的生命。
陜北的冬天,草木盡數枯萎,四周環境凋敝,嚴寒而漫長,特別是隆冬的清晨,窗外寒氣逼人,很多人不愿早起而蜷縮在暖炕被窩里,期待暖陽微微解凍。但即使數九寒天,父親時常告訴我:“越是寒冷,腦子越是清醒,利于記憶。”他的話,既是對我的一種精神鼓勵,更像是一道溫和的命令,使得多年保持早起的習慣,左鄰右舍甚至習慣于清晨時分聽我在戶外讀書吶喊。
“向你玉福大哥學習,上大學,改變命運。農村娃,上大學是你唯一的出路。”那時,盡管我思想覺悟不高,但在親眼目睹了父親“做小本生意不會算賬”的懊悔和頓悟后,對父親的語中肯綮,深有感觸。十多年過去了,父親當年深情的言說,仍如晨鐘暮鼓,穿透時空,悠然回響。如今,這些忠言勸誡,依然促人深思,發人警醒,催人奮進,成為了我導引身邊少年篤行不殆的思想武器和核心秘密。
一處故居,數段記憶;斷壁殘垣,引我深思;蛟S,故鄉之所以是心安處,正是因她不僅能讓我們重溫歲月靜好的安逸、日長似年的悠閑,還能在必要時幫我們清理心靈的荒草、釋放郁結的鄉愁。
勿忘鄉音,勿忘初心!愿你出走半生,歸來仍是少年!
——于辛丑年農歷臘月二十七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