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丹影
鳥語
一聲鳥鳴叫醒了春天。
睡意蒙眬中,忽聽得室外有幾聲鳥叫。仔細打量卻發現在室外的窗臺上,落了兩只麻雀,繼而在陽臺上,忽而竄上,忽而飛下,邊抖動著羽翅,邊快活的耳語,我一時被那歡快明亮的鳥語所感染,披衣下床,聆聽鳥的歌唱。然等我推開陽臺間的木門,怕是響聲驚動了那小生靈,沒等我看清,鳥卻箭一般向南山方向飛去,留下了串串啾啾聲。
我不知道哪來的小鳥,在這遠離鄉村樓群林立的縣城小區,是聽不到鳥聲的,這鳥聲只能在鄉下的老家最熟悉。當東邊的天空剛泛上魚肚白的時候,棲息在窗外纖枝柏樹上的鳥兒們,就開始唱歌了,那是麻雀。它們從樹上來到窗欞上,又飛到石磨頂上覓食,聲音是亮麗的。那時為能捉住一兩只麻雀,碎娃們就在磨頂撒上米粒,用木棍支起一面籮,在木棍上系一條繩子老遠牽著,等雀們進去了猛拉繩子,就有一兩只小生靈中了埋伏而被罩在了籮下,這時幾只伙伴卻在窗前檐下,嘰嘰喳喳喧鬧著不肯離去。聽大人說,小娃玩鳥將來娶不下媳婦。從小接受了這種教育的我們,便把剛罩住的鳥放掉,它們又重新飛到了樹上,少不了一番耳語,那聲音似低訴又似問候。
還有畫眉鳥,它們棲息在場邊的竹園里,一天到晚唱個不停。只是到了晚上,有人打著手電去捕捉時,受到驚嚇后的叫聲是凄慘的。還有場澗邊紅椿樹上的喜鵲,誰家若要來客人,它便把頭朝著誰家的方向報喜。
還有門前坡上的百靈、屋檐下的燕子……它們的歌,它們的語,我能分辨得一清二楚,它們都有自己的生存環境。而我自進城參加工作后,起初還能偶爾聽上一兩聲鳥鳴,而近幾年,回家的次數少了,城里的樓房越來越高,街道越來越窄,已經很難聽到那種熟悉的聲音了,更不要說去分辨其語其歌了。
久違了,鳥語!在這新春的早晨,沒有比這更悅耳的歌唱,沒有比這更動聽的音律。它是春天的問候,是鄉情的傾訴,更是大自然的祝福與召喚……
花香
童年的散淡記憶是從花香開始的。
在人生最美好的時期,我卻經歷了饑荒與病魔兩種磨難,物資極度匱乏,能填充肚皮的糧食少之又少。貧窮與落后讓我患上了怪病,連續多天的高燒差點要了命,總算搶救及時活了下來,卻留下了小兒麻痹后遺癥,右下肢癱軟無力,行走不便。疊加的磨難讓我的人生一開始就蒙上了陰影,好在那時,我遇到許許多多的好心人,父母的牽掛、養父母的疼愛、奶娘的哺養、叔叔伯伯的接濟、兄弟姐妹的謙讓、師長的提攜教誨等。這些濃濃的親情與鄉情,像娟娟溪流淌過我的心田。
在這一溪流中,有兩個小小的浪花,時不時地沖刷著我的心扉。
我有個大我三歲的姐姐,待我體貼入微。我腿腳不便,她就常給我采一些山花野果來安慰我。那時,在我家的場澗邊,生長著一種綠藤,家鄉人稱它為迎春蔓,這種迎春蔓耐旱易活繁殖快,每每到了快過年的時候,就開一種鵝黃色的迎春花。這時,姐姐就會給我折很多很多,讓我吮吸花根的些許甜意。在這滿目蕭瑟的寒冷季節,繁星似的迎春花無疑給貧瘠的生活帶來了點點亮色。
最難忘的花香叫蜂糖罐,它的學名叫丹參,是心腦血管病的克星。姐姐將它從坡上挖回來,剪掉花莖部分,將根部晾曬在窗臺上,等積攢到一定數量后,拿到供銷社換油鹽。每每這時,我就將姐姐剪掉的部分拿起來,吮吸莖上的花蕾,盡管那種花并不鮮艷,但蘊含在其中的花蕊卻出奇的甜,難怪人們稱它為蜂糖罐。
還有一種花叫山丹丹,紅艷艷地盛開在山坡上,離老遠就能吸引人的眼球,姐姐之所以喜歡它,是它的花蕊能用來當胭脂使,一到春末夏初,她就滿坡駕嶺地挖山丹丹,這除了她用花蕊打扮自己的臉蛋外,還有更為重要的一點,那就是山丹丹的根能燒著吃,是我年幼時的解饞零食。
還有桃花、杏花、桐華、梨花、柿花……
花開花又落,很快我就到了該上學的年齡。由于行走不便,也就一拖再拖,眼看成了大小伙,只能由大人背送著上下學。在學校里我比別人的個頭高許多,卻性格內向,課間休息時除了一瘸一拐地上廁所外,就一直待在教室里,時間一長在我的內心深處,自卑的心理困擾著不能自拔,似乎覺得世界缺少了陽光,生活缺少了色彩,只有將心思全部投入到學習之中,在知識的海洋里遨游,才能找到屬于自己的樂趣。而恰在這時,班主任老師出于對我的關愛,將我從最后一排調到中間,且同桌是位女生,她雖然長得不算很美,但那鵝蛋形的臉上,一雙會說話的眼睛充滿了清澈與天真。也許是女生的天性吧,她特別喜歡花,從初春到夏秋,她將來回路上遇到的各種山花采來,插在洗凈的墨水瓶里,放在課桌的中間位置。月季、牡丹、野刺玫、山桃花、紅、白帽花、棠梨花、連翹、山菊花等,一花一季節,一花一世界。那爛漫的花香,浸潤著我枯萎的心田,讓我漸漸感受到了生活的美好和人生的溫暖。從此,幽幽的花香便永遠刻在了我的腦海里,難以忘懷。
太陽和月亮不知輪流了多少次的班。一個郁悶的男孩變成了活潑開朗的青年,這得益于花香的溫暖,這種溫暖在我腦海里發酵成了一種情愫,到了不吐不快的時候,我便欣然拿起了筆,將這一情愫傾注于筆端,就有了這些粗慥的文字,我給它起了個好聽的名字——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