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唐玉梅
一直以來,我都是一個安靜的閱讀者。作為一名英語老師,一位校園文學社團的指導老師,我給每一屆學生都講過這樣一個故事,這個故事常常被學生當作笑話來聽:一個很有名氣的詩人終于如愿以償看見了大海,波瀾壯闊的大海洶涌著,詩人詩興大發:
“啊,大海啊,你真大!——”
孩子們于是哄堂大笑。這個笑話戲謔一個在見到大海的瞬間,被大海的壯美所震撼的人所發出的感嘆,我一點也不覺得好笑。因為我確信自己在看見大海的那一瞬間,也一定是失語的:可能也只是看著,任憑心中有一萬個詞匯如奔馬馳騁而過,語言的匱乏尚在其次,更多的原因是要有表達的勇氣、信心和技能。在中國傳統的語境中,孩子往往被訓練成一個聽話、乖巧和安靜的“好孩子”,做一個不需要出聲的孩子,往往比做一個勇于表達和個性自由地表達意愿和看法的孩子,更能夠獲得長輩們的夸獎。尤其是,在我們的課堂里,文靜地接受語言輸入和講授的品質,仿佛是一名好學生的基本標識,被暗中鼓勵。
當我把自己對這個故事的另一個看法,表達和引申出來,進而啟發孩子們意識到,掌握適當的語言表達技能和語言表達方法的重要性時,課堂突然之間由哄堂大笑轉為靜默思索。我問學生,如果有一天你被突然邀請去面對座無虛席的萬人會場,進行一次足以改變無數人命運的演講,或者當你置身于一個非常陌生的語言環境,讓你進行一場事關時局的辯論直播,你是否能夠做到出口成章胸有成竹字字珠璣文思泉涌?
我說我不能。作為教師,每一次流暢地講課,每一篇被朋友們點贊的文章,每一次看似不經意地對他們習作的點評,其實都是經過無數次的閱讀,作為素材積累和鋪墊,閱讀過無數篇相似話題的內容的觀點和看法,并經過認真思考和反復甄別,才得到的相對比較流利和相對成熟的表達:寫作是閱讀的延伸,作為一名教師,一名文學寫作愛好者,我的生命永遠是行走在被閱讀所賦能的途中。
我喜歡一個人安靜地閱讀,當我一個人躲在閣樓里,躲在臥室里時,我一定是沉醉在一個文字所描繪的世界里。我癡迷于文字所描述的美好世界并以此重建一個超越平庸日常的精神時空,在文字創設的萬花筒里,依憑和借助想象的無窮力量,我拼湊起一個個我所不曾見過的遠方:荊湘美景、邊疆風光、大理山水、雪域高原、閩粵天地、域外孤島、渺渺星空,遼闊大海,從北國大漠到旖旎江南,從華山絕頂到風吹草低見牛羊……一個個色彩繽紛、超然物外的傳奇世界,伴隨著天馬行空的想象,一一在我面前打開,所謂的“文之思也,其神遠矣,故寂然凝慮,思接千載;悄焉動容,視通萬里。吟詠之間,吐納珠玉之聲;眉睫之前,卷舒風云之色。”世界并非只有我眼前的日常,生活也并非一定要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有很多很多的志士愿意為了這個世界的美好犧牲一切,而不是僅僅只關心著自己的衣食住行和一日三餐……
在閱讀中,我發現了文字所攜帶的美好力量:在簡單的漢字組合的字里行間背后,有著只可意會的種種細膩的情感,有著五彩斑斕的窮盡視覺可見的繽紛色彩,有著令靈魂震撼的磅礴力量,在語言文字所陳述的故事中,你竟然可以感受到了種種難以名狀的喜怒哀樂。
閱讀可以成癮。幼時居住在偏遠的鄉下,在我所生活的方圓數十公里,凡能借到的書,我全部讀過了,甚至三遍四遍地翻閱,就連哥哥姐姐的語文教材被我讀得滾瓜爛熟,當我閉著眼睛,能夠說出某一段話在第幾頁第幾行時,我便開始了自己給自己編寫文字的游戲:
我虛構一個女孩,她明眸皓齒,然而她遭人陷害。之后她苦練武功,機緣巧合又成為俠女,然后她遇見一個王子,王子玉樹臨風,白衣勝雪,他們之間不出意外地纏綿悱惻愛恨情仇……我那時根本還不知道,我所開始的這種編造武俠故事自娛自樂的游戲便是寫作。
于幼時的我,寫作僅僅是閱讀的延伸,是獨自自娛自樂的游戲,是把一個真實女孩的內心深處的三觀和天馬行空虛構的世界,用文字的方式呈現給現實中的自己,以彌補閱讀食材的匱乏和缺失。
歌星李玟曾說:每一片與眾不同的云彩,都需要找到天空去存在。當寫作和文字的陳述不知不覺間,成為我生活的一部分組成時,它就如同日常呼吸一樣自然到不可或缺,文學的向善性和向美性使我們即使在困頓中,依然懷揣著對美好生活的憧憬和夢想,在經歷了現實的丑陋、世俗的繁復、人性的矛盾之后,在面臨生存的絕望狀態中,我依然始終愿意相信美好的存在,相信正義、明天和未來一樣永遠不會缺席,從來堅信有很多很多的人即使自己“床頭屋漏無干處”,卻仍舊愿意并希望能夠“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
是寫作給我庸常的生活打開一扇可以看見星空和未來的窗,并指引我的心靈永遠面朝寬廣的大海,讓我看見春溫,看見花開。我因此愿意引導我的學生和我一起沉醉在文字的世界里,讓書香浸潤心靈,用文字記錄所見,用寫作表達自我。
因為需要,也因為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