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康平
人老了,工作和擔子放下了,所有的人情世故也都逐漸淡漠了,心靈一下子澄清寧靜多啦!便開始憶往昔、懷故舊、念好友。在德高望重的劇作家、書法家喬全和等人攛掇下,組建的安康鐵路文協老友群里,一位位分別多年相距遙遠的文友,竟然又神奇地聚首在微信群里,宛如同席聚餐閑聊,信馬由韁地談天說地毫無保留地互相學習交流文學創作體會,現代科技好不自在快活!在眾文友中我竟然最思念交往最多的是,當年曾對我有意見的文友——著名作家杜光輝先生。
我認識杜光輝的時候,他中專畢業分配到襄渝鐵路毛壩關火車站電務工區的一名通信工。具體工作是上山維修通信線路,檢查電線桿的根基腐朽沒有,腐朽了就會倒塌;電線的松弛超標沒有,超標了就會混線,混線就會短路;橫擔固定得牢固不牢固,不牢固就會掉下;瓷瓶臟了沒有,臟了就會漏電,音量就會衰減。一周六天的上班時間,每天都要背著幾十斤腳扣、安全帶、橫擔、瓷瓶、工具,攀山,爬電桿。這些工作對于當初患神經性耳鳴耳聾的杜光輝來說,雖然還是能夠勝任。但恰恰因為他耳聾聽力下降,基本喪失了與人交談的能力,常常受到工友們的戲謔或者嘲笑。他忍受著屈辱灰溜溜地回到宿舍,胸腔里聚滿憤怒、自卑和無奈,甚至還有過短暫的絕望。
還因為光輝耳聾,跟他交談費勁,工區便少有人跟他來往。這樣也好,他心里清靜了,業余時間便與書籍為伍,以寫作為樂。他付出了常人難以想象的辛苦與勤奮,終于苦心人天不負,有志者事竟成!光輝賢弟的第一個中篇小說《車幫》發表出來就一鳴驚人,被《新華文摘》等多家報刊轉載,西安一家電影廠列入拍攝計劃,陜西省作協推薦杜光輝參加了第四屆全國青年作家代表大會。
杜光輝一時對我略有意見,還是源自他被提干調入分局政治部宣傳部任文化部職員后。他還是因耳聾而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癡迷文學創作中,給他任務起草文件、調研報告、領導講話等公文寫作任務,他或許寫作的思路轉換不過來,總是推卸塞責不能順利出色完成。作為分管領導,我當然批評多于表揚,黑臉多于笑容?僧斘艺{離宣傳部后,杜光輝挺高興地跟人說,康平調走了好,調走了就沒人管我了。
然而此言差矣。后任領導對他要求可能更苛刻嚴厲,他無法繼續在分局一心一意搞創作,于是一氣之下竟然辭去“鐵飯碗”的工作,夫婦二人跑到一無親二無友的海南省從頭打拼。那段時間的艱難困苦,更甚于當年在毛壩關,他甚至幾乎倒斃街頭、客死他鄉。
不經一番寒徹骨,哪來梅花撲鼻?光輝夫婦相互攜扶,困境中相濡以沫,終于挺過了那段艱難歲月,迎來了文學創作事業的新輝煌新征程。被中國著名評論家雷達譽為“中國文壇的勞動模范”,海南新聞媒體贊其為“海南文壇的拼命三郎”的杜光輝,當之無愧是著名作家、國家一級作家、大學教授,曾任海南省作家協會副主席,迄今已有6部長篇小說出版——“高原三部曲”(《大車幫》《可可西里狼》《大高原》)及《涌動的糨糊》《闖海南》《適天石》;小說集《嬗變》《哦,我的可可西里》《金蝕可可西里》等,他在《當代》《人民文學》《北京文學》等發表中篇小說82部、短篇小說37部、散文隨筆等比比皆是觸動心扉的千萬余字。曾獲“遼寧省期刊優秀作品獎”“全國鐵路文學獎”“海南文學雙年獎”“南海文藝獎”等29次文學創作獎。
那年杜光輝作為中國作家協會評審新會員入會的評委來京約我相見,我感慨當年在文學創作方面與他同時在安康鐵路分局起步,而今他成績斐然,名聞遐邇,在文學創作方面早將我遠遠地甩在身后十萬八千里。光輝卻笑道,咱倆是兩股道上跑的車,走得不是一條道嘛!
這話倒是當真!如果當年我把杜光輝嚴格地限制在公文寫作這條道路上,也許真是毀了一個大作家的前程。因為公文寫作與文學創作既有異同,然而仍是兩股道上的車股,或許能殊途同歸,但更多的人則是兩種思維思路不相融合,正如兩股車道是并行的兩個思維空間。
當年工作上的芥蒂早已煙消云散,而今只剩下文友相親情誼深厚。問杜光輝還有何打算?他說,接下來還將書寫自己熱愛的“可可西里”,書寫熱愛的“第二故鄉”海南。“我們不可能成為文學高峰,能成為構成高原的一方石一掬土,就心足矣。”他依然謙虛而低調地對我推心置腹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