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賢會
俗話說:“二十八,把面發,二十九,蒸饅頭”,臨近新年,秦巴山區的村莊處處彌漫著饃花香,家家戶戶蒸饃做饅頭拉開了序幕。
蒸花饃的頭天晚上,母親把上次蒸饃留下的酵子取出來,用菜刀搗碎,摻在面粉里,溫開水和勻,放在溫熱的土灶頭,等待發酵,然后就忙著洗刷蒸籠,再將蘿卜、蔥根和生姜等饃餡輔料洗干凈,為蒸包子用。
到了翌日早上,再續上一些面粉,繼續放在灶頭發酵。差不多天黑時,面團又一次發酵鼓起,儼然似鼓起的棉球,外面光滑,里面呈蜂窩狀,這時就進入蒸饃一級準備環節。
母親將發酵的面倒在案板上開始反復揉搓,這可是需要功夫的,一般要揉四次,最后成為白白的發光面團,而母親已經累得滿頭大汗了。接著就是將面做成花饃,我和弟弟妹妹也加入這個環節中,老家的花饃一般有油旋子、包子和各種饃花,做油旋子是把面捏成一個小圓餅,上面抹上豬油、苜蓿、草果、蔥花等,卷成圓筒,擰一下就變成花狀了,做包子是把小面餅放在手心,上面放豆腐、蘿卜、粉條、蔥等,再把面餅四周捏籠就可以了。我們最喜歡做的就是花饃了,飛禽走獸、花草蟲魚、裝飾紋樣,各種形狀,隨意發揮,應有盡有。
花饃做好,就要上籠蒸饃,蒸饃的火候極為講究,先是大火燒,等到鍋的四周冒汽,才開始慢火燒。那時候農村很少有鐘表,母親就在蒸籠上放半碗水,等到水有點燙手,就可以揭籠出鍋了。
打開籠蓋,一個個活靈活現的花饃,光鮮地呈現在跟前,原來的花饃個頭變魔法似的蹭蹭漲大了將近一倍,此時,饃香便在滿屋飄蕩。我們嘴就饞了,母親說別急,還要點花,我們就用前面開十字的甜稈稈,蘸著五顏六色的顏料水,快速點在花饃上,便迫不及待地拿著先前自己捏的小花饃解饞了。這時,母親將出鍋的饅頭揭一下,以免沾在蒸籠上,等完全涼好之后,就裝進板柜里,平時我們是吃不到的。
老家的花饃,采用當地上等小麥的第一道面粉,蒸饃是用純酵子蒸的,面被揉過多遍,又是柴火蒸的,蒸出來的饃又大又白又胖,吃起來甜絲絲的,非常筋道好吃。
大年過后,鄉親們便開始走親訪友。那時幾乎沒有交通工具,全靠步行走路。我記得,每年正月初一,父親用一塊四四方方的花布,包著二十個花饃,再配點白糖、白酒之類的,總共四樣禮物,讓我和弟弟妹妹穿上新衣服,拿著禮物,給外爺外婆和舅舅拜年。那時候我們人小,拿著這些東西感到很是吃力,從崎嶇的山路翻過一座大山,費了很大的勁才到達目的地。如今想來,小時候拜年是一件多么勞累并快樂的事情,在舅家我們盡情地玩耍,不用考慮寫作業、放牛和干農活,那是一年中最快樂的時光。
春節一過,麥地里的薺菜也長出來了,母親就讓我跟別的小伙伴一塊下地挖薺菜或者薅麥草放牛。我們幾個小伙伴,仿佛商量好似的,下地之前,都偷偷地從家里拿一個蒸饃,以備饑餓之時充饑。
到了地里,挖一會兒薺菜或薅一會草之后,我們便坐在麥田里,拿出了籃子里的蒸饃開始吃。這個時候,蒸饃已放置多日,變干變硬,饃瓤幾乎是粉狀,啃一口一不小心就有饃粒落下,但是,嚼在嘴里,清香甘甜,越嚼越有味,直到在嘴里嚼得濕軟,接近糊狀才下咽。由于太干,又沒有水,有時噎得直瞪眼,但還是小心翼翼地啃,恐怕饃粒掉落。在那個年代,白面饃對我們農村孩子來說,就是面包,就是點心,就是蛋糕,就是最開心的零食。
蒸“花饃”,后來隨之演變為人生儀禮、歲時節日等民俗活動中饋贈、祭祀、慶典、裝飾的信物或標志。始終與人們日常生活中的禮儀習俗緊密聯系,它廣泛用于節日、婚嫁、壽誕、喪葬、上梁、喬遷等民俗活動中的祭祀慶典儀式之中,是民俗儀式活動中不可缺少的重要內容。它作為一種民間藝術品,但又與各地風俗人情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是一種長久積淀而成的極有代表性的地方民間文化。
時光荏苒,彈指一揮間,隨著改革開放,華夏大地早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人們不再為吃穿發愁,年貨也各種各樣、琳瑯滿目,拜年禮物豐富多彩。老家過年蒸花饃拜年的習俗幾乎消失殆盡,但是那股饃香那種淳樸的年俗,卻永遠銘刻在記憶里,珍藏在心中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