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梁玲
陶淵明在《桃花源記》中塑造了一個人人向往的理想的伊甸園——桃花源。“桃花源”為士人精神逃避、回歸自然、安慰受傷的心靈提供了優良的避風港。
腦子里翻騰著陶淵明的“桃花源”,我先生已將車開出城,開上316國道,沿著漢江北岸向東疾馳。這是清明節前的一天,春光在漢江兩岸的山巒里泄露得非常徹底,漫游的薄云從這峰飛過那峰,有時稍停一會兒,為的是擋住太陽,使地面的花草不被陽光曬得失去生氣。透過車窗望去,目之所見是一幀浸染著生命之色的畫布,新綠、嫩綠、鮮綠、翠綠,滿眼的綠色,溫柔著我們的視線,還有那星星般閃動的一點點紅、一點點黃、一點點白……正是午后,空氣很是新鮮,帶著江水煙波浩渺的濕潤,兩岸柔柳依依的清新,讓人有蓬勃之氣。黃鶯棲在樹上滴瀝啼囀,鳴叫得極歡快。若要享受春光,這時刻是極好不過的。
在我看來,最好的春光在李家臺的桃花林。
行至李家臺地界,我們的車離開國道,上了一條鄉村水泥路。車在盤山路上蜿蜒而上,車窗外的景象賞心悅目,無論家常的油菜花、車厘子花、櫻花、豌豆花,還是國色天香的牡丹,都在春光中爛漫著,芳香撲鼻。更有煙翠香渺處,一蓬蓬的七里香葳葳蕤蕤,一朵朵潔白的小花星星般點綴在綠葉叢中,令人見之忘俗,便想起席慕蓉的“溪水急著要流向海洋,浪潮卻渴望重回土地。在綠樹白花的籬前,曾那樣輕易地揮手道別……”
我們的車終于開到桃花山前。雖然看不清花朵,可桃花漫山,仿佛一朵巨大的花朵,又像天上掉下來一大片朝霞,眼前一片明艷。此情此景,唯有“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方能描摹。
想著《桃夭》中的這一詩句,我在桃花林里詩意地行走。桃花,我心中美的精靈。當門前小河春水泱泱從三月的額前淺吟低唱般流過,我開始在陜南的春天里行走,在桃花的詩意里行走。而那被桃花熏香的柔風,多情地牽著我的裙角,走過我的心野。在我故作矜持的神情里,她是那么絢爛。
跟著一群看花人走進桃林深處,更是一派迷人景色,一樹樹粉的、紅的桃花競相吐蕊,爭芳斗艷。桃花各有各的姿態,有的獨立枝頭,有的三朵五朵挨挨擠擠。湊近吮吸,花香清香而又溫甜,香而不濃,甜而不膩。有的粉蕾嬌嬌,瑩潔無瑕;有的玉蕊楚楚,含露待放。含苞的,嬌艷欲滴;怒放的,婀娜多姿。放眼望去,漫山遍野,桃花爛漫,花團錦簇,粉的如霞,紅的似血,真是美不勝收。
桃花,這春天里美的精靈,她來到漢江北岸的山野,簡直是搏命一般,竟開得這樣端莊、美麗、嬌艷,這樣多姿多彩、活潑浪漫。她橫枝優雅閑適,斜枝瀟灑豪放,曲枝溫柔婉約,實是樹樹不同,枝枝各異,花與樹靜中有動、動中有靜,動靜結合,富有生趣,其色彩之美、姿態之美、風韻之美,真叫人不能不喜愛。一陣柔風拂過,花瓣悠然飄落,似飛舞的蝶,又似晶瑩的雪,如詩如畫,芬芳四溢。難怪古人說“花以形勢為第一,得其形式,自然生動活潑。”
我正在一棵桃樹下仰頭細賞桃花,天空飄下滴滴小雨。桃花打開了花苞,花苞竟然閃出珍珠般的亮蕊。桃花留住了細雨,細雨流入桃花的枝上、葉上、花蕊里。雨中桃花,像青春妙齡的女子,自有嫵媚動人之態。
眼前望不到邊的桃花林,讓我想起唐人崔護那首婦孺皆知的“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這有些滄桑了,還是陶淵明的“緣溪行,忘路之遠近。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更合這個時代。不同的是,這美好的景象,是陶淵明臆想的理想之境,而李家臺的桃花林則是呈現于我們大家眼前的現實之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