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典根
流水鎮古名柳樹鋪,因鋪地店旁有四條溪流匯入漢江,加之鹽茶古道扎腳歇店的來陜入川商賈口音錯訛,而得名“流水店”。從地圖上看,流水鎮所處地域為槽谷地帶,兩面是山,中間是河,山水相間,山環水抱。流水島猶如撒在瀛湖中的一個籽粒,好比隔絕喧囂的港灣,好像樂不思蜀的驛站。
自小喜歡流水,喜歡河網密布的漢江,每當提起“流水”兩個字,便會傾心神往,更不消說投身那蔚藍色的波濤之中,或者在湖邊漫步。九十年代,去流水街,必坐班車、走山路、乘火車,從新莊碼頭登船,行走約四十多分鐘船程,湖天之間便呈現一座犄角島嶼。
當步入古色古香的石板路,方覺流水島嫵媚,方覺老街古樸清幽,腳下一簇簇浪花從湖面奔襲而來,在岸邊像鞭炮炸響,形似禮花飛沫,像晨霧又像細雨。山尖在虛無縹緲間,人入其境,車停路沿,貨在門前,南來北往的商販把流水古街擠得水泄不通,更顯得街短巷窄道少鎮太渺小。從踏板下船,行之不遠,只見巨石篆刻“流水古鎮”的牌坊。
流水島因“天下只有三分月色,七分流水”,又稱“天下流水”。年少時,我居住的香爐山與流水島僅一河之隔,看似近在咫尺,卻遠在天涯,父老鄉親只能“聽水響,看水流,人在山上為水愁”。彼時,因河面交通制約,去流水島沒有固定班船,上島被視為畏途,也就從未踏足而行。遙想當年,父輩們在漫天灰土的山路,每人赤腳草鞋的裝扮,從香爐山徒步乘竹筏渡湖上流水街交公糧,即便沒遇風浪,往往清晨起程,日暮才抵達也不足為奇。若遇風浪天,即便駕船高手,也只能望河興嘆,掩門避客。
天地從未辜負過每一處山水,大手筆攔江造湖贈予了流水島開闊的原野和廣袤的沃土,也珍存了千余年的農耕文化,滋養了與山水一樣胸懷質樸的居民。我第一次踏上流水島是20世紀90年代末期,隨貨船在街上購年貨,那個時候,島上雖然風光旖旎,有青磚、黑瓦、古剎、吊橋、古門窗、碼頭墻、石板街、吊腳樓、石碼頭等,但放眼望去,不少建筑破敗,那種荒涼圍堵頓時傷感涌心尖,無心游覽古鎮。
流水島雖地理位置優越,水運得天獨厚,但在歷史上也幾經興衰。據《縣志》記載古鎮東南陳家壩,早在秦漢時期,就有先民在這里繁衍生息,后因漢江洪水經常泛濫,才逐漸廢止。明清之際,由于漢江航運的發展,古鎮成了入川下漢口的重要碼頭,又加之本地盛產漆、麻、耳、茶葉等農產品,古鎮又成重要的農產品集散地,一時間商賈云集,許多人逐漸喜歡上這山這水。曾是漢江“黃金水道”的重要碼頭,南入巴蜀、西行長安、連接川渝的交通要道,現在每到旅游旺季,從安康瀛湖的火石巖碼頭乘船沿蜿蜒曲折的瀛湖上行兩小時左右,瀛湖兩岸秀美的湖光山色所陶醉,煙波浩渺的瀛湖湖面上,一座座雕梁畫棟,飛檐吊角,青磚黛瓦的馬頭墻建筑群若隱若現,似海市蜃樓般地浮現在眼前,讓人耳目一新,宛如步入人間仙境。
流水是古鎮,掰著指頭向前數,至少有五百年以上的鎮齡,移居至此的是湖廣人,會種稻、會養蠶、會興藕、會采茶、會釣魚、會種果,既巧借流水魚宴、魚米之鄉、絲茶飄香吸引八方賓客。當地居民對島嶼的人文遺存更是如數家珍:有聞名川陜的祖師殿、世人敬仰的將軍墓、名垂史冊的“謝青天”墓、蒿滿石苔的梳妝臺等,還有油坊、酒坊、竹編、根雕、奇石等非物質文化遺產。
流水島多風少土,常受河風肆虐,樹不易長大,但一河兩岸的排排柳樹卻茂盛不衰,湖面的漣漪中倒映著兩山的花草樹木,滿島琵琶樹、柚子樹、核桃樹、桂花樹、老茶樹等。流水碼頭入口處附近和鎮政府門前,有幾株柳樹,像島上的長者,從容無語地默默堅守,見證流水古鎮的變遷,讓風雨中的湖光山色不再孤獨。
流水鎮巴掌大之地,只有一條主街和幾條巷道,卻養育了兩萬多人,每次向別人推介自己之時,偽稱是流水人,現在撤村并鎮之后,當然是名副其實的流水人了。
每年夏天,我都會沿石板街走一圈,沿著百步梯子坎逐臺階向上爬。那是一條迤邐陡峭的步道,從老街一直延伸至山頂,氣喘吁吁地登上峰頂,站在山巔,極目遠眺,遠山如黛,群島逶迤,云霧升起,恍若游女踏浪而行,在湖的舞臺上翩翩起舞,亦真亦幻。傍晚,去老碼頭四方亭樓靜坐,看著青山繞湖、高天映湖、云霞罩湖,看著清新的茶園,看著西墜的晩霞,映著瀲滟靈動的波光絢麗如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