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龍
我到漢濱區石梯鎮的葉溝村,是為參觀村史館。
當我和幾位村民一道走進陳家院子,穿過綠植和鮮花,一邊看著樓梯間那些介紹村情、村貌的文圖展板,一邊相互交流著走上二樓,就進入了村史館的不同展室,走進了不同主題的鄉村記憶。
這些勞動工具,因為賦閑而失去了當年的色澤,但其質地依然保持著擔當奉獻的勤勞本色,每看一眼都會生出一行不同內涵的釋文。
透過這一副木背夾的彎曲身形,我看到了弓著腰身負重爬坡的背佬。他是奔波在漢江碼頭的搬運工,剛從石梯古渡卸來貨包,綁于木夾,背在身上,沿著江岸的百步石梯,一步一階,吭哧吭哧地往上挪動。身子幾乎貼于石梯,額頭幾乎吻上地面;腳印留了一串又一串,汗水灑了一臺又一臺。他那滿頭的熱氣,旺盛著一家人熱騰騰的日子。
透過這一只黑乎乎的土漆桶,我看到了爬上漆樹的割漆工。這是一只長不過尺半,寬不過半尺的小木桶,木質細密,薄若酒杯,是漆工挎在腰間上樹裝漆用的,一次能裝五斤左右。這精巧的做工,讓我看到了那靈巧的身子,穿梭森林,攀爬上樹,盡管身上被漆毒侵出了一塊塊瘡疤,但那黑黝黝的眼睛卻透射著生活的激情。
透過這一把烏黑發亮的鐵鑿,我看到了一位膀大腰圓的石匠。他把山巖的石皮鑿破了,鑿出了山民出山的道路;他把山邊的崖頭鑿掉了,鑿成了為全家人遮風擋雨的石屋;他把山谷的圓石鑿開了,鑿出了碾子、磨子、石窩子等生產生活用具;他在院子正中鑿出一口石缸,讓居山的子孫晝夜均能看到日月星辰……
靜置于此的生活用品,因為退出生活舞臺而蓬頭垢面,甚至殘缺不全,但其與生活相伴的身影依然發散著舊日時光,映照著當年明月。
這一把銅壺,盛著父親的情懷。不知歷經了多少朝代,被歲月磨得油光發亮的金屬色澤,似在訴說著做人的艱辛、做事的不易。然而,無論世事多么艱難,有一壺自釀的土酒來消解,便會顯出“酒里乾坤大,壺中日月長”的曠達與晴朗。
這一口木廂,藏著母親的博愛。從娘家來到婆家,珍藏著父母的恩情與兄妹的希冀;在婆家立足立業,貯存了大山的厚望和后輩的夢想。心血染紅、汗水浸潤的木廂,之所以如此結實耐用,只因為這是珍貴的母愛。
這一只竹籃,裝著山民的生活理念。無論放糖盛果,總是實實在在;不管淘米洗菜,總會滌盡雜質。接待賓朋,定是實心實意;竹籃打水,定然空空無也。何實何空,自會清楚;裝多裝少,拿捏精準。一個會待人接物、懂持家之道的農家,的確離不開一只竹籃……
觀過農事展廳,再看村人的“傳家寶”,我從全村24個姓氏的家訓中,看到了家規,看到了家教,看到了如沐春風的興家之道。
請看陳氏家訓:“孝父母,敬祖先;教子孫,端家范;睦宗族,和親鄰;守王法,戒爭訟;勤力作,崇節儉。”
你看唐氏家訓:“尊老愛幼孝當先,清廉節儉善為鄰;為人處事講禮義,代代耕讀勤持家。”
你看許氏家訓:“處事以謙讓為貴,做事以誠信為本;非淡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
24個姓氏的24種家訓,雖各有千秋,但主旨皆為“仁義禮智信,誠孝儉勤和”,均是做人的普遍真理、做事的行為規范,是葉家溝之所以民風淳樸、村風清正的歷史淵源。
抬頭望見“圖書室”的牌子,我的腦海里驀然閃出一個問號:難道村史館和農家書屋、村文化室合署辦公了嗎?然而,入室翻閱,看清了藏書品種,并聽了鄉賢陳益強先生的創意闡釋,我才明白了建設者的良苦用心。
《孫子兵法》《家訓文化》《中國當代文學史》等國學讀本、文學讀物,定然是為了讓村民們在學好經典名著、弘揚傳統文化的同時,增強藝術水平,提升文化修養。
《脫貧攻堅》《司法文選》《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等時政、法律書刊,當然是為了讓村民們在創造美好生活的征程上懂政策、知國情,守法律、明事理,確保航向正確、行穩致遠。
《閱讀徐山林》《安康道情皮影》《安康百業縱橫》等地方文獻,自然是為了幫助村民們通過熟讀地方文史而了解家鄉、認識家鄉,進而激發出熱愛家鄉、建設家鄉的責任感與使命感。
從農耕文化,到圖書閱覽,似乎展開了葉溝村規模宏大、內容豐富的千年村志。翻開它,你會看到一戶戶篳路藍縷的創業史;合上它,你會看到從村人靈魂深處流淌出來的浩然村風。透過這部具有資政育人、銘恩勵志功能的浩瀚村史,我豁然發現,其主題思想是四個閃爍著人文情懷的金色大字:耕讀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