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姚維榮
散文,是文學園地里歷史最悠久,且最為自由靈活的一種文體。篇幅可長可短,內容包羅萬象。所以業余作者大多是從操持這一文體邁進文學殿堂,平利縣作家陳旬利也不例外,由太白文藝出版社出版發行其散文集《女媧山靈》就是人生長河擷萃拾珠。
作為一位從基層到縣城的公職人員,愛讀書善思考,進入青春歲月后又恰逢中國當代文學從復興到迅猛發展的時期,便止不住在完成本職工作之余,用一支筆記下自己的所見所聞,所思所想。全書分為時光穿越、故里光景、草木性靈、燦爛星空、女媧鄉親、客在旅途、流年書簽七個板塊,共收入80余篇文章,從歷史傳說到天文地理,從社會變革到個人悲歡,從追懷往事到著眼現實,從家長里短到山川草木,或敘事,或抒情,或寫景,林林總總,蔚為大觀。
《女媧山靈》在安康眾多的散文作品中,具有獨特的價值和意義。其一是歷史與現實的融合,其二是寫景抒情中蘊含了有一定深度的思想與哲理,從而較好地避免了平面化、類型化、同質化的弊病。
安康是一個歷史悠久的地方。千百年來在歲月的長河中留下了很多帶有傳奇色彩的美好傳說,其中平利女媧山及女媧身世經歷最為有名。神話傳說是人類初期對自然界與自身很多現象難于有科學的認知,于是便產生了關于上天、神仙、鬼怪等很多充滿主觀想象的故事。它們是一個民族和國家的寶貴精神財富,成為后世文學藝術豐富的源流,在文學史上有著很重要的地位。作為本土作家,從小就對此有所耳聞,長大后更是多次翻閱史料,上山考察,加上豐富想象,對古老的神話傳說進行了延展,踵事增華。于是就有了篇首的《回放女媧》這篇長文。將女媧的出身,來到女媧山的路徑,大洪水劫難后摶土造人的意志,不得不與伏羲兄妹結合的勇氣,離開平利后游歷四方的經歷娓娓道來,賦予了古代神話以更加豐富的意蘊。在第一輯“時光穿越”中,還包括了作者對關埡楚長城、八仙古鎮、藥婦古道以及武則天母子、李自成農民軍在平利留下的傳說與遺跡;其中既有作者的大膽猜測想象,也有合乎情理的分析,令人耳目一新。不僅增強了其可讀性,而且給人以歷史的深厚感和生活的情趣。
《女媧山靈》大多篇目的內容立足于現實生活。安康地處川陜鄂交界,北倚秦嶺,南壁巴山,是一塊適于休養生息的地方,這兒有他的親人,有他的童年伙伴和青少年朋友,他對他們懷有深情,對整個家鄉懷有深情,對家鄉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懷有深情。他的筆下有雄偉險峻的化龍山,奇靈秀美的天書峽,還有藥婦古道的興衰,秋山松河的肥沃,洛河小鎮的變遷,其他如正陽草甸、磨溝、西河、黃洋河、縣河……這些客觀世界存在的好山好水的神韻,同作者的主觀世界相融合,化為人的內心世界神韻的一部分,成為一篇篇錦繡文章。
“文以意為主”,和小說戲劇比起來,散文于敘事抒情中,更容易表達作者對社會、人生的某些思考,這也是使創作克服平面化的要義。他十分注意對題材的深化開掘,常能在普通平凡的人和事中,提煉出比較深刻的思想內涵。無論是回望歷史還是立足現實,他寫的內容都經過了自己的認真思考,不是平面描摹,而是包含著一些獨到的思想深度。復雜的社會人生世相,他都能用自然、淺顯的生活故事去詮釋。在某些看似無意之中卻暗伏著多種人生的啟悟和生命的玄機。
《八仙境界》從古老的歷史傳說與上世紀以來八仙涌現的眾多杰出人物中提煉出:“歲月恒久,能磨蝕從五湖四海來到八仙的人許許多多棱角,但也有一種東西沉淀下來,成為一個地域民眾集體的精神基因,有需要的時候就會自然迸發和顯現,被激活與復蘇。那種苦與難、血與火、死與傷的經歷使這個集群內在的精神氣質中充滿著陽剛之氣,充滿著英雄豪氣……那是一種對自然山水的寄情和留戀,渴望曾經的‘天人合一’的那種境界;那是一種在凡俗現世中掙扎、沉浮、奮斗之后,需要的一種內心的安寧和平靜,需要的一種精神層面的膜拜和朝圣。”這既是對八仙地域和吳方印、廖定三、廖乾五等歷代八仙杰出人物精神氣質的提煉,也是古今中外大多優秀人物精神特質的準確概括。即使敘寫一些十分普通平凡的人或樹木,作者也能從中提煉出豐富的人生意蘊。
三篇《老家親人》,分別回憶了二爸、四爸和舅父各不相同的人生經歷。聰明而不安分的二爸的失落,始終堅守在土生土長的家鄉享受那一份平淡而踏實寧靜的四爸與舅父,讓讀者感受到時代、文化背景、社會狀況對一個人的復雜影響,以及不同人生選擇孰優孰劣的多元評判標準。
《高山笛聲》由那位那位雖然獨居化龍山深處,但仍然保持著對音樂癡愛的中年男子的追求,作者悟出:“只有摯愛,只有鍥而不舍,才能讓傳統的、被邊緣化的樂器迸發出最美的、極致的,至真至精的完美聲音和音符……”這其實也是所有在某方面有所成就者共同的特點。在《巴山柳》中,他不僅對黃洋河邊一般人熟視無睹的麻柳樹形狀有極其細致的描述,而且頗富深意地寫道:“它隨著地域、流水、陽光,隨意、隨性地生長著;沒有成才的欲望,沒有出人頭地的欲望,沒有遠走高飛的欲望……把屈根虬枝的蒼勁老到和青春活力奇跡般地融合在一起,凸顯出歲月的蘊涵和魅力。麻柳樹是巴山的,戀著巴山,依著巴山的水和土活著,再貧瘠的地方,也能生根,即使被洪水浸泡多次,依然會生機勃勃。”另一種同樣普通的樅樹,作者卻從松香對琴弦的作用,提煉出“隨著時光的步伐,樅樹和巴山人一道歌唱,唱著時代,唱著生活,唱著巴山漢水,讓日子在歌唱中具有樅樹的清香和樅樹林般陽光通透。”這麻柳、樅樹,正是千千萬萬普通平凡的秦巴人民堅韌頑強、樂觀向上品格的生動映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