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壯壯
裊裊兮秋風,飄飄兮木葉。木葉在風中如羽如蝶地裊裊飄飛,的確極能打動人心,于是初秋已過、暮秋未至的仲秋,就成了葉片們展現風采的最好舞臺。此時的它們已然褪去了夏的青澀,但還未沾染冬的暮氣,風姿韻致都達到了最好的時刻。若是逢遇一個晴好的秋日,下午時分,借著那輪稍有西行跡象卻依舊光芒璀璨的白日的輝光,無垠的原野上躍躍欲試的葉片們,便在一陣如山泉般清爽的秋風中跳下枝頭,既羞赧又驕傲地展示它們的舞姿,它們的風采,或細長或寬闊,均是金光璀璨、熠熠耀輝,它們仿佛都在說:“看吶!看我!”
是呀,快看,看它們多么神采飛揚,看它們多么青春活力。每當我在秋陽照野的時候看到這千萬片璀璨驕傲的金葉,我總會想起一些人,并連帶著想起曾經的自己。大學生,尤其是大四的學生,多么像這些無垠秋野下閃爍金色輝光的葉片。
大一是新的篇章,一切都是新鮮而有趣的,許多未知的或喜或悲的體驗等著你,戀愛、社團、學分、績點,以及大學的“象牙塔”,都是既給予你眼淚,也給予你歡笑和成長的美好遇見。大二要辛苦一些,心中的新鮮感已近乎褪盡,需要修課程也變得更多,但生命不一定非要是成功,也可以是成長;經過一年成長的你,會喜歡辛苦疲乏的大二,疲乏,一種很痛快的、值得驕傲的疲乏,如同騎著寶駒跑了幾十里那樣。大三是輕舟之前的萬重山,或是考研,或是考公,或是找工作,都是足以決定人生未來走向的抉擇,縱然天賦異稟,仍是前路漫漫,好在不怕輸的少年,也有不服輸的心態。那么大四,就是“輕舟已過萬重山”了。
彼時的你,或彼時的我,抑或彼時的他,都已尋得了自己下一站的去處,譬如說你即將去某個高校讀研,他也做好了去基層的準備,而我則是踏入社會,從一名“學生”變成一名“職工”,以另一個身份去體驗人世的甘苦與冷暖。是的,我們都有如錦的前途和光明的未來。在秋天,在秋陽璀璨的時光,我們最后一次聚在一起,學著父輩的模樣,開一瓶酒,點幾個菜,聊聊天,也吹吹牛,觥籌交錯間,夢想和玻璃杯一起在秋陽下閃爍。飯畢,肩并肩站在某個地方,望著空曠的秋野,在如山泉般清爽的秋風拂過面龐時,看千山璀璨,萬葉金輝。
然而秋日之后,畢竟是蕭索的冬,邁入新的界域,所要面臨的未知,也自是悲喜兩摻。街上偶遇了一位已畢業兩年的學長,并肩閑談間,他向我吐槽了許多上學時不曾見過也不曾想到的現象,言談間不乏驚訝與憤怨,然而他究竟是陽光開朗之人,郎朗笑聲洪亮如昨,并未有多少改變。是的,他依舊是曾經那個少年;叵肫鹪诮處煿澢跋,自己去看望大學時的輔導員老師,也如他一般,在閑談間向老師說了許多自己的驚訝與憤怨。老師聽后,莞爾一笑,說:“你看呀,這一畢業,就都知道了。”老師也向我講述了她現在所帶的學生的種種情狀,譬如說誰誰誰更頑皮活潑,誰誰誰文藝才賦出眾,誰誰誰性格溫婉,言語之間滿是贊賞和肯定,似乎是一位驕傲的母親在向旁人夸耀自己的兒女。
猛然想起,老師也是在社會上久經歷練的人,她的體悟與理解,必要比我們這些初入社會的學生更為深刻,也更為透徹。而她的言語中所蘊的拳拳赤心與溫潤涼澤,并不比那些還在大學象牙塔中的學生少。非但不少,反而還要更多。儒學大師馬一浮有詩云:“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青。”是否為此意呢?
思索間,望向遠方秋野,萬片金葉正在陽光下翻飛,如此愉快,如此熱烈,令人心生向往。私以為,“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青”也可譯作“已預冬蕭瑟,猶喜金葉飛”,不知金葉以為然否?
秋風裊裊,木葉飄飄,無有回言。或許無言,便是最好的回言。